這意思雖然明確,在表述上卻故意繞了兩道彎兒,楊阜、姜敘二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不禁瞪大了眼睛發愣。倒是閻行嘴角徹底咧開,瞬間從冷笑轉換為熱情的大笑:“侍中所言是也,吾等安敢違天?”
可是是勳的話還沒有完,他還得趁著這個大好機會再販點兒私貨出來:“或殷或周,不論秦、漢,皆中國也,朝代更替,而中國永在。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斯土斯民,吾之所依,吾之所愛。為其民安,乃固社稷;為固社稷,從天而擇吾之君,可也。”
楊阜、姜敘這才終於明白過來了——雖然對於是勳最後那段話,他們肯定還要回去仔細咀嚼、消化,這年月計程車人還未必就能深諳其中三味——當下拱手以謝:“侍中言之深也,然吾等知如何辦矣。”
解決了楊阜的問題以後,四人之間似乎顯得更親密了一些,交談之際也不用再放門面話,可以逐漸深入各個問題的核心。又聊了一陣子,是勳突然以手撫膺,笑謂楊阜:“酒意漸消,腹中乃空,奈何?”
這年月還沒有蒸餾酒,全都是釀造酒,度數很低,就跟後世喝啤酒似的,可以大口悶。俗話說“液體是不可以壓縮的”,總要佔胃部空間,酒喝多了,當然菜就不易多吃,等到酒水變成尿液輸出體外,自然就會覺得腹中空空啦。
再說這都幾點了?晚飯也該消化得差不多了吧。而且是勳還是個慣常睡前吃宵夜的主兒,剛才聊得開心了沒感覺,等到精神略略放鬆之後,終於覺出餓來了。而既然大家夥兒談得挺入港,乾脆他就主動向主人提了出來。
主人(楊阜)還沒回答,閻行終究是武將,食量本大,聞言也急忙附和:“非止侍中,吾亦飢矣,適宴間殘羹,可熱將來食。”楊阜急忙道歉:“吾之失也。”然後說哪有讓你們吃殘羹的道理?我這就命下人去再整治一套酒席上來。
時候不大,食案端上,是勳低頭一瞧,大概因為準備得比較倉促,所以菜色確實簡單,每人面前也就一盤兒白水煮瓠瓜、一碟肉醬,外加一張大餅而已——酒倒是管夠。
很多穿越小說裡寫到主角穿去古代,隨便吃點兒東西就直叫過癮,甚至感動得熱淚盈眶,因為雖然少鹽少醬沒味精,烹調手法也很單一,但難得的是純天然,無汙染啊,比後世的蔬菜瓜果要新鮮多了。其實呢,這都是扯淡的事兒。
你以為蘿蔔青菜啥的天生就長那樣,幾千年來不帶變的?其實都經過了一代代的選種、培育,優勝劣汰,甚至改良、嫁接,才能成為人們餐桌上的美味。僅以漢末而論,這年月常見的蔬果個頭都沒有後世的一半兒大,而且纖維粗、滋味發苦,除非鹽漬、酒漬,否則味道比後世真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兒啊。
尤其這種粗暴的白水煮法,實在讓人難以下嚥。
是勳暗中嘆了口氣,心說果然是偏遠地區,烹調手法更加單一併且粗劣,楊義山你究竟是儉樸呢還是鄉巴佬呢,就拿這種玩意兒來招待我?算了吧,我還是吃餅得了——雖然麵粉的質量也遠不及後世所產,終究這餅瞧著金燦燦的,香味撲鼻,竟為烤制而成。
而且餅上這一粒粒小點兒的是啥?他拈起一枚來細瞧,啊呦,竟然是芝麻,這可不多見啊!(未完待續。。)
第二十七章、孟堅識淺
楊家僕役端上來這道餅,金黃酥脆,外焦裡嫩,既不是中原流行的湯餅(其實那就是疙瘩湯),也不是是勳“發明”的烙餅,分明是烤制而成,而且餅面上還撒著很多黑色的顆粒物。
楊阜瞧是勳注目此餅,只當他沒有見識過,伸手一指:“此胡餅也,上所綴者,胡麻也。”
是勳心說我讀書少,你別蒙我,這分明就是饢嘛,還什麼胡麻,分明就是芝麻嘛。不過估計這年月兩物的學名大概就是“胡餅”和“胡麻”,為傳於西域胡地,故得名也。
根據是勳前一世對古書的閱讀,無論胡餅還是胡麻,都應當是在張騫通西域之後傳入中原的,可能並非當時即傳,但到了漢末,怎麼著也該有啦。可是他在許都和安邑極少見到胡餅,可能是因為並不符合這年月士大夫的飲食習慣,所以未能廣為流傳。至於胡麻……芝麻,是勳自從習得榨油之術以後,便即四處尋訪——菜油、豆油總有腥氣,哪比得上麻油來得清香啊。然而雖說芝麻早入中原,但種植範圍還比較小,加上榨油技術運用亦不廣泛,主要用如香料和藥材,頂多也就能尋摸到幾小把而已,用以榨油,也不知道夠不夠兩三滴的……
不想今日在允吾城內倒得見此二物了,也算驚喜。
當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