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海瑞怒而指向楊壽全,“良田均分,此為規矩,在本官看來是楊舉人埋下了禍根!”
“鄉鄰沒面徭役,掛靠些田地,安居樂業,何禍之有?”
“笑話!!”海瑞吹須瞪眼,憤而罵道,“村縣徭役皆有定額,一百個擔也是擔,十個人擔也是擔,掛靠在楊舉人家的田是免役了,其他人呢?不是更重的役?誰擔得動?”
此言一出,身後百姓紛紛點頭。
這是一筆最簡單的賬,瀝海村每年徭役田賦多少,都是依據人丁和田畝來算的。假設瀝海有良田萬畝,村民五百人,整年要出20名壯丁入役,納糧兩萬石,這本該是村所有人均攤,但由於土豪劣紳的存在,透過一系列的手段,五百村民中有兩百人得以免役,萬畝良田中有五千畝可以免賦,那麼這些徭役田賦,只能由剩下的三百村名,用剩下的五千畝地來承擔,負擔直接翻倍。
與此同時,官府在收稅的時候還必然刮你一層,層層剝削之下,這三百名村民必然苦不堪言,為免除這可怕的境況,要麼逃亡,要麼起義,要麼被迫加入投靠獻地的行列,放棄自己的土地,交租子給地主,這總比朝廷的賦役要輕一些。
慢病難醫,積重難返,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現在的情況,上至首輔,下至知縣,所有人都已經放棄了治療,一方面治療難度太大,另一方面,他們所在的階級是受益者。
海瑞卻並沒有放棄,他要動刀,即便只是在會稽,即便只是在瀝海,他也要親自操刀。他堅信自己的手術能夠成功,讓所有的田,回到所有的人手中,讓賦役回到本該有的水平,這才是唯一解決問題的方法。
他並不比其他任何人聰明,這是一個最笨的方法,但在他眼裡,是唯一的方法。
家佔近兩千畝良田的楊壽全,就是他第一個開刀的物件。
這一刀,他必須切下去。
“海大人說得對!”村民中有人附和道,“咱們給朝廷納糧天經地義,憑什麼給楊舉人納?”
“這不是逼著人入佃麼?”
“今日海大人親自前來,咱們也跟著拼了!”
“走!”
一時之間,村民的呼聲逐漸高亢。
楊壽全呆滯地看著曾經老實的村民們。
他自認為自己已經足夠仁義、公正地去管理瀝海,真到了這個時候,卻沒人願意幫自己說半句話。
“我帶路!”一人終是不懼楊壽全的威風,踏上前去,“大人!這邊請!”
海瑞點了點頭,看也不看楊壽全一眼,率領村民隊伍朝田地進發。
在這一刻,楊壽全腦海裡想起了大兒子的告誡——趁早把田地都賣了搬家。
悔之不及。
“快!快!快!”楊壽全回過頭去,用眼神抓住了遠遠看熱鬧的沈憫芮,“叫長帆來!快!快!”
沈憫芮尷尬萬分,姑奶奶就是看熱鬧的啊,你們這幾畝坡地愛咋整咋整。
“老爺……長帆治得住他?”
“不管了,至少要拖下去!長帆定然有辦法!”楊壽全將最後的希望寄託於大兒子,焦急催促道,“還不快去!”
“是……”沈憫芮沒辦法,她再不動彈只怕楊壽全便要吃了她。
派沈憫芮去呼救後,楊壽全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斃,他火速吩咐下人去召集村中父老,日海者聯盟必須做出最後的掙扎。
灘邊小舍,沈憫芮抬手遮著陽光走過來,著實吸引了不少目光,可她誰也沒看,直直走向剛剛躺上吊床不久的楊長帆,卻見另一人中年書生捷足先登,提著書卷在揚長帆耳邊“嗡嗡”說個不停。
“公子只要按我說的,三年之內必……”書生說著,忽見旁邊多了一位比自己個子還要高的大美女,愣神片刻嘆道,“真如世人所說,入了嚴黨,財色雙收!”
沈憫芮眉頭一皺,衝佯裝閉著眼打盹的揚長帆道:“這誰啊?”
“要錢的。”楊長帆長舒一口氣擺手道,“給他拿一貫走吧,我聽得頭要炸了。”
“這話裡大有益處的!”徐文長聞言大喜,樂呵呵放下紙卷,“那我去夫人那裡取錢了。”
“真沒下次了。”楊長帆閉目道,“我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
“那是,公子的錢是海水撲來的。”
“呵呵……”沈憫芮聞言不禁笑出聲來,“說話倒挺有意思。”
“這位是,二夫人吧?”
沈憫芮預設。
徐文長繼而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