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老胡,跟妻子解釋起來,“其一,討賊有軍功;其二,救楊長帆有人情;其三,十餘毛賊,兵不血刃,得勝有賞!”
龐夫人聞言也沒道理多說,龐取義說的人情自然不僅僅是楊長帆的人情,重要的是戚繼光的人情。思來想去,此事確實有益無害。
瀝海所雖然軍紀渙散,但聽了只有十幾個毛賊,得勝有賞,大鍋飯打群架不上白不上,立刻群情激憤起來,不多時集結了近百人,龐取義披胄上馬,親自領兵出征。
……
清晨,翹兒搬著椅子坐在自家門口,託著下巴撅著嘴,老遠盯著村南口,心中惴惴。
相公昨日一早就去找那呆子了,怎麼一天一夜還沒回來?莫非是那呆子突然發狂了?還是路上又遇到了什麼怪事。
好好的做風鈴挺好,他非要跟那位將軍合計什麼火器。幾千兩銀子完全夠花一輩子了,相公還非要掙得更多,何苦呢?
沈憫芮也醒得早,一出房門見翹兒坐在大門口,無奈搖了搖頭。打著哈欠湊過去:“你等了一夜?”
“天亮才等的。”翹兒依然盯著村口。
沈憫芮深覺得翹兒操心過頭了。走到她身後揉著她的腦袋道:“他該回來自然會回來。也許是談的興起留宿在徐先生家了。”
“不對。”翹兒使勁搖頭,“不可能留宿,老胡今天還有活要做的,指定會回來,可老胡也不見蹤影。”
“太晚了老胡也住下了吧?”
翹兒再次搖頭:“老胡不是那號人,第二天有事,無論是什麼時辰,連夜也會趕回來。”
“還真有幾分道理。”沈憫芮無奈一笑。“不過咱們操心也沒用,隨緣吧。”
“不對不對。”翹兒滿面愁容,微微抬頭望向天空,“這雲彩也不對,太壓人了。”
“興許會下雨吧。”
“下雨的雲彩不是這樣。”
“好吧……”沈憫芮深知自己怎麼努力都無法勸慰這個痴情女子,“那我收拾一下去海舍了,今天可是完成《望夕圖》的日子。”
“嗯,你先去吧。”
沈憫芮自行回房洗漱梳妝,與父母問過好吃過飯後,便捧著自己辛苦多日的佳作一路溜達著去了海舍。自從楊長帆走了。這吊床便被她霸佔了,她也不顧旁人的目光。坐在吊床上沉浸在創作之中,天亮去,天黑回。
幾位勤快的工人早早到來,也不等翹兒招呼,用昨日的剩料開始做鈴。運營多日,眼下的情況幾乎不必翹兒到場,一切也能井井有條。
沈憫芮對一切置若罔聞,好像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一般,她只專注於手上的刺繡,她在綢面上繡的既非花蝶亦非鳥獸,而是她自己。
一位美人坐在吊床上看著遠方,好像在等待什麼。
用針線繡人像,想要栩栩如生是極難的,沈憫芮偏偏找了件極難的事做,她恨不得用一輩子去完成這件事,但偏偏幾天就完成了。
半個時辰後,沈憫芮收針封繡,雙手握著自己的心血,輕輕一嘆。
旁人眼中,這該是一副惟妙惟肖的美人圖,可在她眼裡,這太中規中矩了,充其量只是“像”罷了,情緒完全沒有表達透徹,與徐先生書法的境界相距甚遠。她自己也很煩,偏偏這種時候看到了徐文長的字,這之後就更看不上自己的東西了。
沈憫芮放下刺繡,對此已毫無情緒,她左右四望,十幾位工人已經開始忙活,其中幾位還在偷瞄自己,被發現後趕忙低頭假裝幹活。
沈憫芮下了吊床,走到灘邊。
一波小浪撲來,沈憫芮任其打在鞋子上。
她默默低頭,看著這波浪重又退去。
海潮週而復始,日復一日,漲漲落落。
它不煩麼?
對的,它也會煩,所以會有海嘯,會有大潮,可這些都會造成生靈塗炭。
是該平平淡淡,還是刻骨銘心?
沈憫芮輕嘆一聲,搖了搖頭,果然手上不能閒著,一閒著就要胡思亂想了,一胡思亂想就愈發覺得一切無趣。
她這便折返回吊床,準備將刺繡扯下來,重開一面。
還未來得及扯,一位做工的老翁突然站起身來:“那船不對啊!”
沈憫芮被這聲音吸引,順著老翁的目光望去,兩艘大號的福船正沿著近岸自西駛來,完全沒有出灣的意思。
老翁逐漸警惕起來,放下手中的活走到灘邊皺眉遙望:“太大,太漂亮了……”
老翁所說不錯,這兩艘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