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夕顏,早已勝過了這世間無數奇花異草,春深繁花如錦。
早在我不知曉時,早在我以暗暗抗拒的姿態面對他的感情時,這不能盛開在陽光下的被世人喻為“薄命之花”的夕顏,早在我心裡抽蔓吐芽,開出一地如雪清新。
它原來,早就是我心中的清白月光,明月如霜了。
我只淺淺笑,“浣碧,你越來越喜歡分辨人的心思了。”回首,夕顏淡淡的清馨拂上臉頰,在我唇邊亦開出一朵花來。
浣碧的話語是在我含笑良久之後才問了出來的,“小姐從前拒絕王爺時曾引用《碧玉歌》(1)”,她一句一句吟誦道:“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貴德。感君千金意,慚無傾城色。”
我抬頭看她:“如何?”
浣碧是笑著的,可是她的笑意這樣疏離,淡薄如凝在夕顏花朵上一點露光靡麗,“小姐回絕時可曾想到《碧玉歌》的下一首,只差兩句,意思卻全都不同了。”
我想了想,慢慢道:“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貴德。感郎意氣重,遂得結金蘭。浣碧,你想說這個是麼?”
浣碧微微點頭,她淺綠色的衣裙被風緩緩揚起,彷彿融在一片夕顏的枝葉之中,“小姐,你當時可曾想到呢?”
我仔細回想,或許真是機緣巧合,於是鄭重搖頭道:“真的沒有。”然而我的回絕之後又有這樣的變數,就如《碧玉歌》的迭變,情詞峰迴路轉。於是這鄭重的回答中也有了輕柔的語調。
“感郎意氣重,遂得結金蘭。”浣碧微微笑,手指繞著碧綠的衣帶,聲音柔弱,“小姐,我早覺得,你和王爺會走到這一步。”
我驚異她今天這一番突兀的話,不覺沉思,問:“浣碧,你究竟想說什麼?”
浣碧淡淡的笑開放在風中似一朵嬌柔的夕顏迎風微微顫動,“奴婢總是在想,當日小姐雖然回絕了王爺,可是心底,或許卻是這樣‘感郎意氣重,遂得結金蘭’的遲疑吧。難道小姐當時回絕王爺時真的對王爺一點心意也沒有麼?”
我說不出來,或許是有的,只是那時,我是多麼遲疑。
而浣碧,什麼時候,已經變的這樣敏感而細膩了。
浣碧彷彿知道我的疑惑,淺淺道:“奴婢覺得多懂得些事真好。跟在小姐身邊聽的詩書多了,懂得的也多,看人看事也明白也多了。”她溫柔一笑,“浣碧能明白這樣多,還得多謝小姐,常常願意講些詩書給我聽,叫我不是一味懵懂無知。”
她說得輕鬆,一語輕輕帶過。說完,轉身離去,她的身姿這樣輕盈,飄飄若舉,只是步履卻隱隱沉重,與她的笑語和身姿都這樣不合。
我望著她的身影,心底一點疑惑的陰翳,漸漸變得濃重。
而當我向槿汐淡淡透露了我的疑惑之後,槿汐只道:“別問浣碧,也別把意思露出一點半點來,只作一個糊塗人罷。”
見我不解,槿汐直截了當道:“娘子與王爺的情意咱們都看在眼裡,奴婢只問一句,娘子有沒有效仿娥皇女英的心思?”
我不假思索,“沒有。即便我有這個心思,清亦斷斷不肯。”
“這就是了。浣碧服侍在娘子身邊多年,娘子的這點念頭她是清楚的。奴婢瞧她在清王爺身上留心,那麼王爺的心思,她斷然也清楚。既然她都清楚,她不說,娘子也不要問。除非娘子是想讓彼此尷尬或是要想法子打發浣碧走。”
我情急,“浣碧與我的情分不同尋常,我身邊只有她,她也只能依靠我,我怎麼捨得叫她尷尬難堪,或是叫她走。”
槿汐鬆一口氣,道:“那就是了。奴婢冷眼瞧著,浣碧姑娘是個明白人,王爺與娘子的事她再清楚不過,所以斷斷不會開口。這兩日碧姑娘的樣子,只可說是姑娘家的小性子犯了。娘子若太在意,就是和自己過不去了。”
槿汐的話如同醍醐灌頂,我瞬時頭腦清明,“那麼依你的意思,我便當什麼都不知道就是。”
“是,這樣彼此也能相處下去”。槿汐恭順道:“王爺也不是個糊塗人,碧姑娘的心思,他未必真的一點半點都不曉得。只是看王爺的樣子,也只作不知道,那麼娘子何必把那層窗戶紙撕開。若真到了要說穿那一天,自然王爺會說,娘子不必牽扯進去。”
我心中清明如鏡,瞭然微笑道:“槿汐,你看事情總是明白,叫我放心。”
槿汐垂首笑道:“這件事裡,娘子與碧姑娘與王爺都是當局者,也唯有奴婢旁觀者清了。何況三位都是聰明人,就當難得糊塗一下吧。”
於此,我也便安之若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