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分沒到, 錢袋自然不會送上門。
不但要繼續受窮, 還得每天喝一碗苦得舌頭髮澀的藥汁。
孟戚每天清晨都是被苦味兒從睡夢裡喚醒的。
他眼睛還沒有睜開,眉頭就皺了起來,嘴角不由自主地微抿,轉過腦袋試圖避開這股氣味。然而左邊有, 右邊有, 藥汁的苦味無孔不入。
如果是躺著入睡, 孟戚可能會把被子蒙到腦袋上。
然而身在荒郊野外,別說被子了,連床都沒有。
只能找根樹幹靠著, 偶爾有破敗的房屋擋個風, 然後擺出修煉內功的端坐姿勢, 一夜到天明。
只要不挑剔,休息的地方並不難找。
難找的是水源,而且水還得乾淨。
有些河道里還有水, 看著還算清澈,用碗舀起來卻發現水質渾濁,許多江湖人不在意,煮沸了照樣喝, 墨鯉要熬藥, 自然不想用這樣的水。
泉水最好,可惜這裡沒有, 只能退而求其次, 找井提水。
幸好能辨別靈氣, 尋找水源比旁人要輕鬆很多。
天色微明,墨鯉坐在火堆邊,目光不在熬藥的瓦罐上,而是看著不遠處的孟戚。
看著對方擰起眉峰,神情逐漸變得不自在,一副飽受極苦的模樣,墨大夫臉上多了些許笑意,故意送出一股內力,讓藥罐裡飄出的味兒對著孟戚吹。
熱霧一陣接著一陣,孟戚的頭髮都被燻出了苦藥味。
他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睜開了眼。
墨鯉轉過頭,若無其事地添柴。
“大夫,早。”
孟戚伸展手臂,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然後就被吸進嘴裡的藥味兒霧氣苦得眼睛一眯。他伸手拎起身上的衣服,低頭聞了聞,也是一股藥味。
昨夜隱約做了個夢,似是金戈鐵馬,又有刀光劍影。
紛亂駁雜,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在夢裡來了去,去了來。
諸多往事浮浮沉沉,便覺得這場夢令人心神俱疲,掙扎著擺脫不了,最後在夢裡走著走著,忽然憑空多了一股極澀的苦味,把那些酸楚悲傷一氣兒衝到了九霄雲外。
灰霾的夢境被攪得空空蕩蕩,於是孟戚醒了。
“……”
完全不記得夢到了什麼。
包括夢裡出現的人,還有他們說的話。
連夢裡那種心灰意冷的疲倦之感,都像被陽光照過的雪,融得只剩最底層的冰渣。
這算是大夫醫術高明麼?
熬個藥把夢魘也治了?
孟戚心情複雜地想著,他快步出了這間破屋子,用冷水洗了臉,又漱口。
身上的藥味卻沒辦法消除,孟戚只愁了一會兒,就隨它了。
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墨鯉正把硬餅放在火堆上烤,頭也不抬地說:“從石磨山帶出的硬餅只剩下兩塊了。”
“距離最近的村鎮還有多遠?”
“大概中午前後能到。”墨鯉剛看過地圖。
孟戚看著放到自己面前的藥罐,想嘆氣但是忍住了,一本正經地說:“大夫,昨夜我夢見自己掉進了一片深湖,四周沒有光……”
墨鯉動作一頓,看著孟戚想,難道這人恢復了作為太京龍脈的記憶?想起了歧懋山的靈泉潭?
就在墨鯉以為孟戚下一句話要說“湖裡隱約有東西,好像是條魚”的時候,孟戚捧起藥罐,痛心疾首地說:“直到醒了我才發現,其實是掉進了藥罐裡,因為那湖水的味道實在太熟悉了。”
“……”
墨大夫面無表情地想,應該是沙鼠掉進去了吧!
孟戚認真地問:“大夫,這藥還要喝多久?”
墨鯉不說話,他伸手給孟戚號脈,感受著內息的執行不像從前那樣有隱約的窒礙了,嚴肅的神情一鬆,點頭道:“嗯,今天再喝一劑,明天給你換方子。”
這真是破天荒的好訊息,孟戚覺得自己再喝下去,就分辨不出正常的味道了,吃餅是苦味,喝水是苦味,怕是連大夫都要變成苦味的了。
孟戚想歸想,臉上卻沒有絲毫高興的模樣,相當沉得住氣。
他一仰頭,就把藥喝完了。
墨大夫在孟國師這裡見識了什麼叫做“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換了其他大夫,可能就被孟戚矇混過去,以為他一點都不怕苦,然後肅然起敬。
——或許一個出色的將帥,就是得有這樣的能耐。
苦藥汁算什麼,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