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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命絮火灰

心中將他重新想做一位慈父,也不會再被利用、背叛。

可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欺騙不能掙脫痛苦,只會讓人變得懦弱。

秋景扶著額頭,低聲道:“我們必須查出他是多久之前發現的事,一個不甘心去死的人,如果有足夠的時間謀劃,我甚至懷疑他會把整座寧泰城燒成灰燼。”

孟戚緩緩搖頭道:“不,一個寧泰滿足不了他,至少得是整個江南,”

“……”

秋景正驚駭之間,孟戚又道:“其實,他最害怕的應該不是死。”

而是老。

老到走不動路,老到認不清人,腦子也會越來越不好使。

裘思不怕死,可他怕自己不再是眾人畏懼的“裘先生”。

他養了太多狼犬,平日用肥美的肉讓這些狼犬互相爭鬥撕咬,一旦主人老堪不中用,這些畜生會毫不猶豫地撲過來反噬。

裘思捏住了許多人的貪慾,稅吏、小官、衙役、落魄的江湖人……各種各樣的原因讓他們聚合在一起,成為同一股力量,可是他們的忠心幾近於無。

就連裘思身邊那些侍從也是,他們效忠的是無所不能的裘先生,打心眼裡對他順服,相信他說的話都是對的,然而一個開始老邁甚至記不住事的“主人”呢?更別說程涇川這樣一直等著要將裘思取而代之的人了。

“……自我見到裘思起,頗感其行為反常,他不怕死,反讓人不能動手。那時我覺得殺了他,是遂了他的願。”

孟戚將當日王宮內的情形一一道來,許多想不明白的地方,都在墨鯉找到藥渣後迎刃而解。

單看這些藥,大多還是補氣養身,然而墨鯉跟裘思打過照面,裘思身上沒有濃重的藥味,若真是特別怕死想保命,吃那方子最好不要飲茶。裘思卻毫不忌諱,顯然是早就打定了“在合適的時間一死”的主意。至於這合適的時間是什麼,那就要問裘思自己了。

越是認為自身舉足輕重的人,就越是沉迷於“假如少了自己”周圍會出現的混亂景象,而越是沉迷,越忍不住添火加柴,肆意妄為。

孟戚沉聲道:“我們需要去見程涇川,裘思的死訊不能傳開。天授王大軍進犯荊州揚州在即,他不會想看到江南真的亂起來。”

這就是他必須把屍體送到這裡另外一個的原因,總不能空口白話地說裘思死了。

程涇川只是裘思的弟子,秋景卻是裘思的女兒。

“程涇川或許知道一部分內情,他對裘思的瞭解……遠比你多。”

秋景靜默一陣,艱難地點了點頭。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外面就傳來驚慌的叫聲:“閣主,不好了!裘先生那邊可能出事了!”

秋景迅速踏出房門,來報信的正是撼山虎,他滿臉憤怒地說:“那些老傢伙故意把訊息按下來,不報給閣主。如果不是我在城裡還有好幾條路子,都把我撼山虎當鐵桿兄弟待,只怕我們至今還要被矇在鼓裡!”

他說話跟放炮竹一樣,張嘴就是一長串,似乎都不用怎麼歇勁喘氣。

“聽說東雲坊那邊死了十幾號人,我已經派別的弟兄去連夜打聽了……”

“行了,先不要亂。”秋景擺手道,“輕舉妄動不可取,誰知會不會是陷阱,都待著不要動,先把風行閣內外清肅一遍。”

撼山虎一愣,忙不迭地點頭稱是。

***

當夜,城外一塊荒坡。

這裡曾有幾塊偏僻的田地,隨著附近村落的百姓負擔不起田稅去做了佃戶,這些貧瘠的土地只得任其荒蕪。

野狐做窩,黃狼鑽洞,烏梟夜啼。

天幕一彎殘月,幽幽地亮著,照著飄搖的白幡。

程涇川停住腳步,看著附近樹下站著的孟戚,又望向帶他來到這裡的墨鯉。

“在前面。”孟戚示意道。

程涇川其實早就看到山坡上那口薄棺了,他也看到了棺材前站的秋景,只是他仍舊想從別人那裡得到一句肯定的答覆。

——裘思是真的死了。

可惜孟戚與墨鯉都不說話。

程涇川只能挪到秋景旁邊,他定了定神,然後當著秋景的面伸手去摸屍體的臉。

墨鯉:“……”

這是多怕裘思詐死?

秋景面色一變想要發怒,很快又忍了下來。

“他……竟然真的死了。”程涇川神情古怪,不是欣喜,也不是鬆口氣的舒暢,而是深深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