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孤寂得教人害怕。
母親呢?
他怯怯地走了進去,隨即把門推開,讓外頭的光線照射進來。
他終於看見母親,她像尊石雕般癱在床上。
他,安靜地走到母親身邊,伸手觸控她的臉,那濡溼的感覺,是母親的眼淚。
他不知怎麼辦才好,只好輕聲叫喚:“媽咪——”
母親僵硬的身體移動了一下,抬頭看了宙一眼。
在黑暗中,那是一雙美麗卻悲悽的眼睛,佈滿空洞、失意、仇恨、無奈,以及宙無法解讀的各種情緒。
那是一雙受盡折磨的眼睛。
他才十歲,無法瞭解大人世界裡的紛爭,但什麼叫做傷心,他是明白的。
“宙,是你。”母親叫喚他,那聲音是清晰而悅耳的,但奇怪的是她的神情卻讓他覺得遙遠。
“媽咪,別哭——”他從口袋中拿出手帕替她拭淚。
母親摟他入懷,輕聲在他耳邊細語!“宙,請你答應媽咪一件事,好嗎?”
宙完全不明白母親想說什麼,但只要母親能恢復原來的樣子,不管是什麼樣的請求他都會答應的。
“媽咪你說啊,我一定做到。”
母親把臉貼在他的耳邊,呢喃著:“答應媽咪,長大之後別輕易愛上一個你無法懂她,又不能給她深刻愛情的女人,那將會造成你一生中最大的痛苦。”
這話是什麼意思?他並不全懂,只是依母親的意思複誦一遍。“我長大之後,絕對不會愛上一個我無法懂她,又不能給她深刻愛情的女人。”
母親在他溫柔的安撫下睡著了,宙萬萬想不到她從此長眠了。
翌日,他一睜開眼,面對的即是近乎瘋狂的父親。
父親激動地拎著他,以發顫的聲音問:“你母親昨晚對你說了什麼?她說了什麼?”
他瞅著悲慟的父親,猛搖頭,他不以為父親會想知道母親的遺言。
四周一片混亂,他只聽見眾兄妹的哭聲。
“媽媽——你不要死!媽媽——”
“快說,你母親昨晚究竟對你說了什麼?她怎麼可以不留任何遺言或遺書就走?她怎麼可以?”父親狂聲怒吼,情緒激動地搖晃著宙瘦弱的身體。
“沒有,媽咪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有。”他撒著謊。心想父親若知道了遺言只會更難過,所以就讓他自私地保留母親留給他的最後話語,永遠保留。
第一章
法國巴黎
“這種疾病名為‘怯愛症’,除非你解開心結,要不永遠沒有治癒的可能。心理醫生琳達對宙分析著他的病情。
宙坐姿優雅,修長的身軀深陷在沙發裡。
琳達遠遠地就聞到他滿身的酒味。
“你昨天又灌了多少酒才睡的?”
琳達看著宙深邃的五官,略為凌亂的捲曲棕發,嗅聞到他身上濃郁的古龍水味混著他男性的體味,卻也掩蓋不了他身上的酒味。
“琳達,我發誓我一滴都沒喝。”慣性撒謊的他裝出無辜的笑臉。
由他滿臉的鬍渣和澄亮如星光的眸子中,琳達知道他心中藏著太多的秘密。
“你母親已經去世十八年了,你至今仍不能對你父親的外遇釋懷嗎?”
“琳達,我什麼病都沒有,我非常健康,除了偶爾失眠、作噩夢以外,我好得很。”他認為琳達只要開點安眠藥給他吃就沒事了,宙根本不相信自己有病,還以為找自己的大學同學開藥會方便點,順便還可以找她敘敘舊、聊聊天,哪知道她這麼羅嗦。
“你沒病?是的,你只是酗酒、嚴重失眠、反覆夢見童年的同一個片段,換女友比換衣服還快,除此以外你比誰都正常。”琳達氣忿地回答。
宙用力地鼓起掌來。“講得好極了!開點安眠藥給我。你是我的心理醫生兼好朋友……”
琳達搶著回答:“不!我只是你名義上的心理醫生,你根本拒絕接受治療,開安眠藥給你又如何?只能治標不能治本。”
對於宙這樣玩世不恭,又拒絕接受幫助的病人,她根本拿他沒辦法。
就在這時,宙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是他大哥宇·明得拉麗打來的。
“宙,生物學家邱安邦的女兒已被我們尋獲了。”對方的語氣極為興奮。
“在哪裡找到的?”宙的神情立刻為之一震。
“邱安邦基金會的生物學家,在臺灣深山裡採集昆蟲標本時,無意間找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