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幾天沒好好休息過。身上的穿著倒仍如舊時不顯山露水的華貴典雅,但是整個人卻彷彿被抹去一層風采一般,顯得黯淡無光,尤其他看著我的眼神,從驚喜一層層蛻變到恍然、失落、傷懷,到最後自嘲一笑,仍舊溫柔地用法語說:“抱歉,可有時間,我想跟您談談,”他頓了頓,搖頭堅定地說:“不,我必須跟您談談。”
他用回了敬稱。
我在剎那之間,確乎感到與這個男子之間,彷彿隔了一道看不見的玻璃門,在那時的某個時候,我們相處愉快,並沒有這麼明顯的阻隔,但現在,我忽然明白,又有一些事情回不去了。就如人生許多次的遺憾和不可挽回一樣,我再一次,確鑿無疑地失掉了什麼。
但是,誰的生活,難道不是在失去與嘆息之中跌跌撞撞往前跋涉?我嘆了口氣,微笑頷首說:“當然,我也懇切地希望能跟您談一談。”
助理先生用疑惑而警惕的眼神打量我們,我轉過頭去,若無其事地道:“我遇到老朋友了,你先上去吧。”
“可是夏先生吩咐過……”
我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說:“夏先生,不會希望我把他當成監獄看守。你若不放心,可以先跟夏先生打個電話報備下。”
王助理一張北方漢子的臉霎時間有些漲紅,支吾著說:“簡少,我不是這個意思……”
“沒關係,我明白你也是打份工而已。”我衝他微微一笑,對陳成涵說:“我們走吧。”
“簡少,你現在需要休息……”王助理拉住我。
我回頭,靜靜地看他,直看到他怏怏鬆開手,這才微笑說:“再見,王助理。”
我與陳成涵並沒有走遠,只到這附近的咖啡廳坐下。今天並非禮拜日,店裡二十幾張桌子空空蕩蕩,角落的鋼琴也慎重地蒙上紅天鵝絨罩子。空氣中瀰漫橘子味道的微酸香氣,混合著炭燒咖啡,竟然出奇的相應得彰。我們在角落裡的藤狀搖椅上坐下,陳成涵替我要了一個靠墊,考慮到我出院不久,午後始終容易倦怠的緣故。這個男子總是如此恰到好處地善解人意,若真是愛上他,只怕這種細心體貼,將如何溺死人。
“你恢復得不錯。”他靜靜地端詳我,微笑著說。
“還好。”我回答說:“家裡兩個媽咪,一起監督我吃飯休息,想不好都難。”
“是嗎?”陳成涵的微笑不變,語氣卻有些黯然:“關愛你的人,聽起來很多,這樣我就放心了。”
“少了你的問候,始終是遺憾。”我含笑看向他。
陳成涵淡淡一笑,輕聲問:“我該說,我很榮幸,還是我很悲哀?”
“Simon,”我認真地說:“你是我看重的朋友,你能理解嗎?”
“不能。”陳成涵坐直了身子,盯著我,語氣迫切地問:“上次,你答應過我,要考慮的事情,如今考慮得怎麼樣?”
“我以為,”我為難地說:“我以為,我上次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簡簡,”陳成涵有些哀傷地看著我,語氣緩慢地說:“我這一次,難道真的輸了嗎?”
“Simon,本來就不存在輸贏,”我斟酌著措辭,小心地說:“我不能接受你,我以為你明白,那不過是一種選擇。”
“這種選擇的結果,最終落到夏先生身上?”陳成涵笑容有些慘淡。
我一時語塞,轉過臉,看著窗外,隔了半響方說:“我和他的情況,我不知道怎麼說。”
“是嗎?”陳成涵長長地嘆了口氣,說:“簡簡,我知道你很善良,可你知不知道,有時候你這種善良,很,令我,幾乎會喪失理智。”
我吃了一驚,隨即湧上一層愧疚,低下頭,認真地說:“對不起。”
“別道歉!”陳成涵一把扔下咖啡勺,隨即頹喪地陷入椅背,揉揉太陽穴,疲態盡顯地說:“不好意思,我有點失態。簡簡,怎樣都好,請你,別道歉。”
我心裡萬分難過,不知說什麼話好。
“你不好受?”陳成涵看著我,淡淡一笑,伸手觸控我的臉頰,柔聲說:“別不好受,一看到你這樣,我比你更心疼。”
“Simon,”我握住他的手,彷彿看到當年那個獨自嚥下傷痛,對誰也不能說,還要強顏歡笑的自己,心裡一痛,說:“我該怎麼辦?告訴我,怎麼才能令你不這麼難過?”
“怎麼能讓我不怎麼難過?你知道的。”陳成涵啞聲說,目光溫柔憂傷,“但你不會那麼做,我也,捨不得你勉強自己。那麼,就按你的意願來吧,不用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