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說:“沒有的事,簡師奶,你看多了連續劇啊,亂想什麼?”我伸出胳膊,摟住她的肩膀,親熱地說:“我就算穿上龍袍都不似太子啦,要那些貴東西幹嘛?再說了,他們是有錢,那又如何?他們媽子可不會親自下廚,為他們煲湯煮飯哦,我覺得一家人安安樂樂,開開心心最緊要,別亂想了,啊。”
“阿媽知道你最乖了。”簡師奶不知為何,竟然有些嗚咽,強笑了下,摸摸我的臉,說:“早點睡吧,勇哥的西裝我去說,賠給他們就是。”
“嗯。”我點點頭。
結果勇哥勇嫂,卻堅持不用我們賠,還說一套舊西裝,本來都沒好意思送給我,丟了就算了。簡師奶萬分抱歉,最後還是買了生果(水果)籃,登門道謝了事。至於我穿回來那套西服,因為林世東身材比簡逸要高大,所以並不合身,簡師奶找了街邊裁縫,拆拆改改,弄成適合我穿的尺寸,鄭重收在衣櫥裡,說是我日後有些場合,就能用上。
她作母親的心思,是全數為兒子考慮,儘量在有限的環境裡,讓兒子吃飽穿暖,有書讀,有體面衣服穿,含辛茹苦的盤算,是我無法拒絕的。這等被人從頭到腳光顧著的感覺太好,好到我覺得,自己已經蛻化成稚齡孩童,反正吃穿一切,都有媽咪照料,自己無需動腦。至於這具身體時不時的低燒,眩暈,反覆的易感脆弱,就更加不用操心,見著簡師奶的臉,我便有種可以放心生病的感覺,雖然在理智裡,我會盡量不為她新增額外的麻煩。
那一晚的風波很快便消散在我平凡而瑣碎的日子裡。我又如常到海鮮乾貨鋪打工,某個週一,果然有附近中學的女孩三兩,跑了過來,其中有一位,在被其同伴推搡了好一會後,終於靦腆上前,塞給我一個粉色信封。我一愣,不明所以,但下意識地微笑道了謝,那女孩紅了臉,忽然大聲說:“鮑魚王子,我鍾意你。”
我承認,在那一刻,我完全當機,不知發生何事,直到勇嫂忍不住噗嗤一聲低笑,我方回過神來,深覺這世界何等奇妙。原來我也有一天,會被女孩子如此告白,原來,現在的女孩早已不復我以前認知中的賢淑高傲,冷淡有禮,而是熱情活潑,直白可愛。我笑了起來,看著那個不過十來歲的女孩子,心裡暗歎,若林世東未死,若他早早遵命成婚,只怕這麼大的女兒,也能生出來吧?我儘量溫和地說:“謝謝你,你很可愛,但是,我可能不能答應你。”
“我本來也沒抱什麼希望……”那女孩撅著嘴說:“可是我真的好鍾意你。”
“謝謝,”我含笑看著她,說:“你值得全心全意喜歡你的人,而不是一個,像我這樣的陌生人,懂嗎?”
她後來有沒有哭我不知道,但我想,女孩走的那一刻,是蠻沮喪的。我搖搖頭,嘆了口氣,這種青蔥歲月的衝動,一方面固然美好,可另一方面,卻多數為一種幻影,一個自己為自己編織的美好投射。我收好女孩的情書,無論如何,這都是她的一番心意,值得旁人尊重,然後,我低頭繼續清點我的貨物,卻在此時,聽見一人冷冷地說:“想不到,你竟然也會受女生歡迎。”
我抬起頭,見到李世欽一身牛仔裝,桀驁不馴地看著我,嘴角含著冷笑,說:“你說,如果她們知道你的真面目,會不會噁心?會不會噁心到想吐?”
我微微一笑,說:“李公子,倒要請教,我有什麼真面目。”
他惡狠狠盯著我,眼睛中不知為何,冒出怒火和傷感,一字一句地說:“你和夏兆柏,你是不是跟他進行骯髒的某些交易?”
第 15 章
“不道德的骯髒交易”這樣的詞在剎那間令我有些失神,不僅因為我之前從未聽人指著鼻子當面唾罵過,不僅因為,我與夏兆柏的關聯,實際上要比這個孩子貧瘠的想象力所能構想的更為複雜,還在於,我忽然因李世欽的唾罵產生了一種滑稽感:那就是,什麼叫不道德的骯髒交易?如果他指的是性交易的話,若一個少年要靠賣身來維持某種東西,為何他不去指責那個賣他的成年男人,而要來指責這兩者中明顯處於弱勢的少年?
也就是說,這個社會,為什麼如此習慣於指責弱者?且冠以“道德”這樣冠冕堂皇的字樣?這個所謂道德如此強大,強大到一個二十歲的男孩,一生大抵從未乾過什麼高尚的事情,欺負同學,傷害他人好似家常便飯,卻覺得自己有立場,有權利,能站在我面前,鄙夷我,且一臉痛切,彷彿看到我泥足深陷,而惋惜不已。
我立即便笑了,不能不笑,若我還是林世東,整日周旋上流社會虛偽的客套禮貌當中,哪裡知道,原來升斗小民的生活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