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忤逆任何教條,無論背叛任何信念……”聲音漸漸變為聽不清的呢喃,艾薇看到,他的眼底瀰漫著濃濃的悲哀,與他堅定、剛毅、開朗的外貌全然不符的徹骨哀傷。他站起身,拉住艾薇的胳膊把她扶了起來,在門口用努比亞語叫了兩個衛兵過來,然後把艾薇交給了他們。
“你回去吧。”他簡短地說了一句,然後便轉身向房裡走去。但只走了兩步,他又轉過頭來,深棕色的眼睛深深地凝視著站在那裡的銀髮少女,就這樣,停留了許久。
然後,他甩出一句:“你試過背叛你身上流動的血嗎?”
艾薇一愣,他已經將門重重地合上,木門上懸掛的翎羽隨著震動微微地晃著。她來不及多想,身邊的兩個努比亞壯漢已經加起了她,往另一個獨立的小屋走去。
第十九章 水之匙
悲哀形成一張碩大的網,緊緊地束縛住她的心臟,究竟,在這一場對於這個時代來說猶如家常便飯的邊境戰裡,她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呢?
對埃及來說,這個夜晚是一個異常少見的多雲之日,濃重的遷雲在夜空中緩緩漂浮,皓月的光芒從雲層的縫隙裡隱隱流現出來。沒有星,亦沒有風,整個底比斯王宮寂靜得如同死去,只能隱隱聽到尼羅河水的聲音在遠處流動,如同大地的呼吸一般渾厚而用不靜止。
宮中,荷花池畔。
荷花池位於法老書房的內側,與其他荷花池不同,在日光的照射下,池子便會依池水的深淺顯現出不同的藍色。宮中之人使用秘術保持池中的水溫一年四季均為恆溫,使得不管炎炎夏日抑或微寒深冬,這裡的荷花永遠盛開。現在是濃濃黑夜,荷花池裡一片深邃的幽藍,池畔隱隱燃著幾盞安靜的燈,宛若點亮了那藍色,對映得整個池子的存在猶如夢幻般虛假。
池邊恍惚可以看到一桌、一椅。硬木製成的國王沙發背上雕嵌著展翅欲飛的荷魯斯,大理石制的方桌以點金綠松石飾邊,上面鋪放著一副莎草紙繪成的地圖,一對金質燭臺放在地圖兩側,燭火平穩而寧靜地照亮了西亞數國的地域分佈。
拉美西斯坐在桌旁。他身穿滾金邊的白色亞麻長衫,腕戴足金短護腕,橫亙在額前的細帶上,一隻“尤阿拉斯‘冰冷地注視著前方,威風凜凜。他微微垂著眼,深棕色的長髮從前傾的肩膀滑下,輕輕地落在繪製不算那麼精細的地圖上。修長的手指拾起放置在邊上的一顆黑曜石製成的貓型棋,放在努比亞與埃及交界的地方。
那地圖旁,還有若干不同石質的宛若棋子的東西,有鷹、蛇,還有公羊等。它們的顏色卻只有兩種——黑曜石製成的黑棋以及大理石製成的白棋。
只見他放下黑貓之後,又拿起了一隻白鷹,一邊思忖著,一邊將棋小心地落在了離黑貓不遠的埃及境內。之後,他又分別在不同的位置上落下了幾顆或黑或白的棋子。最後,他的手指又放回了一旁的棋上,那是一株潔白的蓮花,被細細打磨過的棋子,在燭光下閃著溫潤的光芒。他看著地圖,卻久久沉默,拿住棋的手指緊了松,鬆了又緊。他終究沒有置下這枚棋,卻抬起了眼,看向自己眼前的那片荷花池。沒有金色的陽光,平日充滿奇異活力的池水,如今看來就好似失去生命地沉默著。
他重重地將身體靠在了椅子上,閉緊了眼。長長的睫毛蓋住了眼瞼,微微地抖動著。
明明四周一片寂靜,但是拉美西斯的腦海裡卻有隆隆的聲音,彷彿搬運高大塑像的圓木軋過神經,讓他敏感得似乎連呼吸都覺得有幾分幸苦。
奈菲爾塔利,奈菲爾塔利。
揮之不去的名字,渴望卻始終無法得到的美麗。
他要奈菲爾塔利,不是這個黑髮黑眼的王后,不是這個父王賜予的奈菲爾塔利。
心裡亂的好像那天荷花池上激起的無邊漣漪。
如陽光一般耀眼的金髮,如尼羅河水一般蔚藍的雙眼。
好想她,好想見到她,好想能夠碰觸她!
不管時間如何流轉,不管付出怎樣的努力,他始終無法放下,放不下那令人魂牽夢縈的精緻面容!
她說她來自未來,那麼他等,等了這麼多年,她究竟在哪裡?為什麼現在連夢中都吝於一見?
忽然,拉美西斯的眼前掠過另一個人的臉。
他猛地站起來,焦躁地將石桌上的地圖、棋子一下掃落在地。
“我絕不,嫁做你的偏妃。”
“你問過我一個人,這個世界上唯一叫我‘薇’的人。是的,他是我愛的人。”
“我只想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