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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細朦朧的身影立在床前,再細看時,那雙明似秋水的眼眸正打量著我,見我醒來,似是鬆了口氣,唇邊揚起淡淡的微笑:“總算醒了……”

她是我醒來後看到的第一個人,而且是個貌美溫柔的女人。我無法行動,她親手餵我喝藥而毫無漢人女子的羞澀,溫暖,自然,就像剛剛下過雨的草原給人的感覺。後來,偶爾憶及那一刻莫明其妙的悸動,仍是覺得不可思議,也許,體力的流失也教我的心變得脆弱了。師妹自小跟在父親身邊,面對的都是病人,我也只是一個需要照顧的病人而已。再後來,我看到她對許多人都是一樣溫柔地微笑。

等身上的傷完全好了,已是將近一個月後的事情,我漸漸喜歡上了水家醫館。師父年紀大了,總是忙不過來,居於報恩心理,也居於某種考慮,或許,有個藏身之處更容易探到一些訊息,揚州是宋朝的富庶之地,聽說北方的軍糧很多都是從南方運過去的,而我們最嫉妒的就是漢人們永遠充足的糧食,如果可以跟這裡的糧商搭上線的話……

我沒有想到,師妹的夫家就是揚州,不,應該說是整個大宋最大的糧商,而且還有雄厚的航運實力,簡直可以呼風喚雨了。於是,我開始重新留意這個女子,這個曾險些教我心動的女子。她其實經常回水家來照看父親,也不時地對我有些囑咐,大概心裡很不放心師父一個人生活。我不愛多話,多半頷首沉默以對。

這樣平靜的日子一直慢慢留著,如雪山上的融水,清澈得可愛。我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生活了,戰場、血腥、爭鬥、權謀……統統都可以不管,還有親人般的關心。不想回去面對那場荒謬的婚約,我向皇上報了平安後就以任務尚未完成為由繼續拖著。

沈家主事的人是沈毅天,可他長年不在揚州,我只好先從他兒子身上下手,想找找沈家平日往來的信函什麼的,好琢磨琢磨,看是否能抓到可以利用的把柄。幾次夜探沈府,沒發現什麼異常,除了……師妹夜夜獨守空閨。這沈家大少也真是奇怪了,說他不好美色吧,年紀輕輕卻娶了一妻二妾,說他性好漁色吧,家裡那三位美人都被空晾著,我去過那麼多次,居然沒一次發現他在妻妾們房裡過夜的,有這麼一回碰上他不在書房,以為可以放心搜上一圈,沒想他半夜卻又回來了。

曾經想過,如果師妹過得不好,我就把她和師父帶回大遼去,補償給他們最好的,這是契丹人的報恩方式。唉……本來還打算娶了師妹做王妃的,這樣一來照顧他們更是名正言順了。師妹沒有耶律清河那麼複雜,一雙眼睛總是明明如山間溪水。我確定,有著那麼清澈的眼睛的人必定有著同樣清澈的靈魂,寧靜、溫柔……才發現,我竟然也渴望這樣的純潔,一個雙手染了一層又一層血漬的將軍,一個整日算計、身處權謀糾結中的王爺,蕭氏最年輕的族長,承受著無數人的期盼,也承受著無數的束縛,日日暗防著不知來自何處的敵人……可惜她是漢族女子,別說皇上不許,太后姑姑和族裡那些長輩們也不會答應的,況且她還是別人的妻……

雖則如此,對於師妹,我想我一直看得不夠真切,我以為她就是那種典型的漢家女子,溫柔賢惠,嫻靜善良,以夫為天。那日,她帶著簡單的行囊回了水家,臉色慘白,柔弱纖細得令人疼惜。師父沒多問什麼,轉過身卻是老淚縱橫。我全身的血都在憤怒,沈擎風居然忍心敢如此待她?

接下來的兩三個月,師妹像遊魂一樣晃在醫館裡,我幾次想安慰,想告訴她告訴師父:沈擎風不要她我可以要她。是的,當時我沒覺得這事兒有什麼難辦的,憑蕭寄遠的身份,要一個女人,給一個女人依靠,那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就在我還猶豫著怎麼開口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受傷後一覺醒來,師妹盡忘前事,她所有的哀傷也隨之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更為複雜難解的迷惘和失落。就像圍場裡躲避獵者的小兔子,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在努力張著眼睛四顧尋路……偶爾碰上我探究的眼神,一下又縮了回去,有趣得緊。我被迷惑了,經常忘記去追究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失憶,還是以前我對她瞭解得太少。飯菜的口味也有些不同,做事情也不會像剛回來那段時間一樣,總是心不在焉。那天黃昏,我從跟著師父出診,回了內院,恰好碰上師妹就著晚霞的餘光在補衣服。暈紅的光芒染上她柔美的側臉,纖指瑩白,捏著繡花針,針在衣上流走……

我怔怔立著,不願靠近去破壞這一刻的美,也不願失去這一刻的感動。那件衣服……我記得上次穿的時候發現肩上縫合的地方線頭鬆了。

“盈兒,我們回來了——咦,寄遠,你傻站在這兒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