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整天指使瑤琴姐姐唱……唱那些淫詞豔曲……姑太太聽說後非常生氣,要管事的崔大娘看著辦。按照規矩,肯定是要把瑤琴姐姐打發走了。”
綠柳這麼一說,瑤琴更是憂慮,眼淚奪眶而出:“奴婢天生命薄,為了安葬父親不得不賣身為奴,可奴婢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啊……這次若被趕出去,估計別處也不敢要我了。”
我心中自責,沒想到簡單的娛樂也被傳得這等齷齪。淫詞豔曲?這些詞句裡有些倒真是風流才子寫給青樓女子的,也怪不得旁人聽了覺得大膽露骨,還說我不安分……不錯,我的確不安分。孩子在我腹內一天天成長,六個月了,他應該已經成形,我有喜悅,有感慨,也有憂傷,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忍心捨下他……
爹爹來看我的時候,無意間說起他近日聯絡上了一個失散多年的師兄,那人遠在汴京,已是譽滿全城的名醫。我當時就閃過這樣的念頭,若想學醫,去那裡再好不過。記得爹爹也曾贊過我有天賦的,我不想白白浪費這一生……
“少夫人,少夫人……”綠柳的喊聲喚回了遠遊的思緒,我緩過神來,微微笑道:“這事兒我可不答應。要是瑤琴走了,那我悶在屋子裡多無趣啊。”
眼前三個丫頭,包括方才一直默不作聲的蕊芳,全都亮起了臉龐:“真的?”
我難得豪氣:“當然是真的,我作主了,就留到你們想嫁人的時候!”
被我這樣打趣,三個姑娘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大家互相看看,都被對方尷尬臉紅的樣子逗笑了。在如此輕鬆的氣氛裡,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心和快樂。外頭正下著小雪,雖然緊閉著窗門,仍舊可以隱隱聽見呼呼的風聲。而屋子裡,沒有主子和奴才的差別,姑娘們就著炭爐聊天調笑,好不愜意。
“哎喲!炭不夠了,奴婢去廚房加點……”蕊芳說著,便起身出了外間。不一會兒,便聽到她開門的聲音,我反射性地縮了縮身子,感覺冷風好像就要撲進來似的。從小因為血氣不足就特別怕冷,轉世為人後依然是這樣,幸好沈家的衣被都夠厚……
“少爺?您來了怎麼不進屋去呢?站在外頭多冷啊?”
我一下怔住了,僵著笑容,把自己抱得更緊。
外面傳來隱約的答覆:“不了,我這就要走的,房裡還缺什麼嗎?”
我呆呆望著通紅爐火,雙眼有煙燻般的刺痛。是多久……三個月了吧,從爹爹口中,我知道了楚浩然康復無恙的訊息,那件事算是平安過去了。這三個月來,楚浩然很平靜,我也很平靜。至於沈擎風,他再做出什麼事情我都不會意外了……
“綠柳,你出去叫他馬上走!”我不知道是恨他還是恨自己。
綠柳一臉為難:“這……”
我催促著:“去啊,叫他走,叫他走!”情緒突然變得焦躁,險些沒扔東西。她被我嚇著了,連忙起身應是。我卻像洩了氣的皮球,癱在軟椅上發呆。空氣裡靜得詭異,只有木炭燃燒時發出一兩聲細微的碎裂聲。
瑤琴忽然開口問道:“少夫人心裡還是擔心少爺的,對吧?”
我心中一動,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外邊下著雪呢,肯定很冷,少爺可能已經站了好些時候了,這也不是第一次……夫人趕他走不就是怕他凍著嗎?奴婢不知道少夫人和少爺之間有什麼誤會,可是奴婢看得出來,你們都很關心對方,為什麼……不和好呢?”
我驚訝地望著她,掩飾性地微微笑道:“沒想到你竟也是懂情之人,丫頭肯定有心上人吧?”
瑤琴羞澀地點點頭,旋即又抬眉問道:“女兒家一旦許了人……不就等於訂下盟約了嗎?理應生死相許,終生不棄。”
“生死相許?我們又何嘗不曾生死相許?”我兀自喃喃著,一時間沒了精神。丈夫、孩子……似乎一切都不那麼好說了,在新生命臨世之後,必須有個了斷……
恍惚間,只聽瑤琴清聲唱道:“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這是我前兩天教她的詞。她的歌喉本來就極好,沒有琵琶伴奏,反而更添哀怨淒涼。李清照這首詞寫於早年,不過是表達閨閣相思之作,並不如後期的詞那般大氣有深意。我最喜歡的李詞也不是這一首,但這一刻它如此契合我的心境。
歌罷,只聽得外間傳來一聲異響,我抬起臉龐,恰好迎上沈擎風複雜流轉的眼波……一時間,似乎天旋地轉,只有我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