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得恰到好處了,她卻沒有想到她深夜闖人,又無頭無腦地問人家這些話,怎麼能夠得到人家圓滿的答覆呢?“侯二”對她雖然滿懷著父女的親情,但是也不能將辛捷的底細說出,因為這事關係著梅山民十年來朝夕不忘的計劃,那麼他怎能將他的“救命恩人”的計劃說出來呢?即使對方是他的女兒。
何況金梅齡說的話又是閃閃縮縮的,“侯二”不禁疑心著:“難道她是奉了‘毒君’的命令來的嗎?”
他們父女兩人,心中所想的,截然不相同,於是“侯二”說道:“你一個女孩子家,深更半夜跑來跑去,打聽一個男人的底細,成個什麼樣子,趕快好好的回去吧!”他不自覺地,在話中流霹出對女兒的關懷的語氣。
但是金梅齡當然不會聽出來,她再也沒有想到,這站在她面前的老者會是她的親生父親。
造化弄人,每每如是,金梅齡一心所想的,除了辛捷,再無別人,平日的機智和聰穎,此刻也被太多的情感所淹沒了。
她竟懷恨這老人,不肯將辛捷的事告訴她,於是她憤恨地說:“我一定要知道辛捷的底細,你要是攔阻我,我……我就要對你不客氣了。”“侯二”道:“你敢不聽我的話。”
金梅齡哼了一聲,暗忖道:“我憑什麼要聽你的話。”
此刻她腦中混沌已極,情感也在衝動澎湃著,忖道:“你不讓我知道他的事,我就先打倒你再說。”
她的思想,已因著過多的情感,而變得偏激了,嬌叱道:“你憑什麼要來管我的事?”
雙掌一錯,右肘微曲,右掌前引,刷,刷,兩掌,用盡了全身的功力,向“侯二”拍去。
她不知道她的物件是她的父親,“侯二”也沒有想到她會突然出擊,驚覺時,掌風已撲面而來。
“侯二”本能的舉掌相格,但是在這一剎那,他忘了他雙肩功力已失,怎敵得這“毒君金一鵬”十年栽培的金梅齡一掌,何況金梅齡以為他的功力高出自己甚多,這兩掌更是全力而施。
金梅齡見他舉掌相迎,心中方自一驚,恐怕自已接不住他的掌力,左掌迎卻,右掌卻從左肘下穿出,那知道她左掌接觸到的竟是一雙絲毫沒有勁力的手掌,驚疑之間,突然兩掌,已全中了
對方的前胸。
“侯二”饒是功力深厚,也禁不得她這兩掌,“哇”地噴出一口鮮血,全都濺在金梅齡翠綠色的衣裳上,金梅齡心裡忽然有一種歉疚的感覺,她對自己能一掌擊倒這瘦削老人,百思不得其解。
她暗忖:“他的功力絕對不會被我一掌擊倒呀!就以他的輕功來說,也好像遠在我之上——”
“侯二”虛弱地嘆出一口氣,抬望蒼天,眼中一片模糊,他知道自己內腑已受重傷,不禁暗暗嘆息著命運安排:“為什麼讓我死在我女兒的手上?”於是他勉強招起手來,說:“你過來。”
金梅齡覺得似乎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使得她依然走到這垂死的老人面前,“侯二”望著星空下她女兒面龐,不知道是喜,是悲,是怒。
“唉,你難道現在還不知道我是誰嗎?我是——…”他突然想起此刻怎能說出自己和她的關係,那豈不會便她抱恨終生,他忖道:“我該原諒她,因為她不知道呀,若我使她終生悔恨,那我真是死不瞑目了,我絲毫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此刻卻該為她盡最後一份心意了。”
於是他強忍著人類最難受的痛苦,在臨死的時候,還在隱藏著他心裡最不願意隱藏的事。
但是在這一刻,金梅齡的胸海突然變得異常空靈,這瘦削老人的每一句含著深意,而她當時並不明瞭的話,在此瞬息之間掠過她腦海時,她突然全部瞭解了,雖然這瞭解是痛苦的。
“他——他難道真是我的父親。”雖然她平日對她的父親並沒有情感,甚至還有些怨仇,但此刻,骨肉的天性像山間的洪水,突然爆發了出來,“我——我殺死了我的父親。”
於是她痛哭了,像暮春啼血的杜鵑。
她撲到這垂死的老人身上,這時候,她忘卻了辛捷,忘卻了一切,一種更強大的力量,將她驅入更痛苦的深淵裡。
“侯二”最後的一絲微笑,滲合著血水自嘴角流露出來,然後他永遠離開了庸碌的人世。
他是含笑而死的,但他的這笑容是表示著快樂抑或是痛苦,世上永遠沒有任何人能知道。
漢陽位於漢水之南,長江西岸,北有大別山,俗稱龜山,與武昌鎮之蛇山隔江遙遙相對。
暮春三月,鶯飛草長,漢陽北岸,西月湖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