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的事了。
接那時候是新年,西越皇宮內熱鬧非凡,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每逢這樣的日子,獨在異國為質子的子彥必定是會躲到某些角落裡,不讓別人看到。
那一日,夕顏找遍了整個皇宮,卻終於在新進宮的戲班後臺找到了他,彼時,他正坐在角落裡,怔怔的看著眼前那些扮演八仙的小戲子,時不時輕笑一聲。
夕顏也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片刻之後拉著他站了起來,附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兩人便一起溜進了後臺,她為他裝扮成藍采和的模樣,他猶豫著,想為她扮成何仙姑。
“不要。”夕顏避開他遞過來的頭花,呵呵直笑,“我要扮呂洞賓,不要何仙姑。”
但當兩人裝扮好之後,剛剛溜上臺,便被班主拎了下來。在知道夕顏的身份之後,那班主又惶惶起來,卻無論如何也不敢給二人扮成八仙上臺去胡鬧,最終勉強應承他們一個扮玉帝,一個扮王母。
那一日,是子彥在西越過得最歡暢的一個新年,也是記憶之中,永遠不會褪色的一個新年。
子彥深深看了夕顏一眼,發現她笑過之後,眼裡,竟然只剩下無邊的空洞。
“顏顏?”他輕輕喚了她一聲,伸手握住她的手。
“十六叔。”突然之間,皇甫清宇的聲音自亭外響起,子彥抬頭看去,才發現不知何時他竟然來到了這裡,眸色微冷的看這自己。
子彥猶豫了片刻,終於緩緩鬆開了夕顏的手。
然而,就在他要將自己的手抽回的那一瞬,夕顏卻突然間用力,反手握住了他,抬頭,綻開一個明媚的笑顏:“子彥,你今天留下來陪我用晚膳,好不好?”
皇甫清宇冷冷看了兩人一眼,忽然之間微微一笑,轉身拂袖而去。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花園內,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夕顏,卻突然之間無力的跌坐下來,幸得子彥眼疾手快,在她摔下來之前已經伸出手去,方才讓她只是跌在自己懷中,並未摔傷。
“子彥,子彥……”她緊緊握住他的手臂,茫然而無助,“為何這世上,所有的人都要騙我,所有我想要信任的人,他們都騙我——”
子彥從未見過她如此的模樣。即便她偶爾軟弱,偶爾失措,可是卻從未像如今這般,脆弱到不堪一擊,彷彿一個透明的瓷娃娃,渾身都是晶瑩剔透的眼淚,和掩飾不住的傷痕。
他也從未想過自己可以這樣擁住她,一如最親密的戀人。儘管他明知道不是,卻還是禁不住想這樣沉淪:“顏顏,我不會騙你,無論到了什麼時候,我都不會騙你的。”
少年的目光依舊清澈純良,容顏依然乾淨,夕顏長久以來冰涼的心,終於透過他溫暖的掌心,獲得了一絲暖意。
“我不想嫁給他,子彥,如今,一點也不想。”
月亮如水,夕顏與子彥並肩坐在聯結湖心和花園的石板橋上,或低頭看著水中倒映的月亮,或抬頭看著天上的明月,瑩白如玉的臉頰在月光的清輝下,隱隱泛著冰涼的光澤。
“顏顏,不想嫁就不要嫁,老七他不會逼你的。”子彥低聲道。
“不,他會的。”夕顏嘴角微微往上翹,彷彿是在笑,又彷彿是在自嘲,“從一開始他就在逼我,步步緊逼,把我逼到退無可退,把我逼到面前只有他這一條路的時候,他卻又把這條路都封死了。如今我無路可走,只能在他為我封閉起來的這個空間內,從此,虛度終生。”
不——
子彥在心頭狂喊,可是到了喉頭,卻發不出聲音,語塞良久,才終於低聲道:“顏顏,如果……如果……”
可是終究沒有如果。他再一次卡住,無法再說下去。
可是夕顏卻替他接了下去:“如果我能跟你走,那該多好,你說呢子彥?”
她在笑,看著他,笑得眼淚都落了下來:“若我能跟著你去那凌霄山上,你研究你的佛經,栽種你的花草,我便剃了頭做姑子去,也算是與你有個伴,像小時候那樣,多好。”
子彥也笑了起來,嘴角微微有些下沉的笑:“你若是剃了頭做姑子,那我便去做和尚,到時候我們一起修行,成仙成佛。”
月光之下,夕顏的心再一次沉靜冰涼,而子彥,在這融融月色之中,眸光,卻倏地堅定起來。
正文 安得相決絕(四)
那一夜,皇甫清宇沒有回府。夕顏獨自一人宿在冰冷的榻上,只覺得連被衾都是涼的,肌理之下,更是難以剋制的寒冷。
皇甫清宇一直到翌日早朝散了方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