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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三章 一點靈光至神至妙

“原來是你。”

孫蘇合沉浸在玄妙的感悟中含笑道:“哈,不對不對,原來是我。”

那個無比陌生卻又無比熟悉的聲音不是旁人,正是另一個孫蘇合。

當日畫先生一役,孫蘇合深受怨氣糾纏,生死關頭,閉目詰問自我,恍惚間在一片血霧沼澤中見到滿身汙穢的另一個自己,二人相視一笑,孫蘇合抬手為他抹去臉上血汙,霎時間心清如水反照內外,竟使當時還是一介俗人的孫蘇合清晰把握到畫先生行動的軌跡。

後來周軼清一戰,身陷沒有時間與空間的世界,孫蘇合被迫在心象空間中作顛倒迷離的苦行,在修行的盡頭,剝去一切自我矯飾,另一個自己終於出現,以一句“劍就在你手上,你卻來向我要?”點醒孫蘇合,令他初掌天道行劍氣。

而現在,在這一瞬的永恆中,孫蘇合如劍直指的一吼斬破了無數有形無形的障礙,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另一個自己的存在,不再是心象空間中的驚鴻一瞥,就在此時,就在此地,我非我,我是我,孫蘇合豁然開悟,一種無比美妙的滿足感充盈心間,兩人同時開懷大笑。

箇中玄妙實非言語所能形容,只能勉強借道教丹訣來詮釋一二,如果說孫蘇合是遍染紅塵五蘊七情六慾的後天“識神”,那麼另一個孫蘇合就是一點太虛靈光至神至妙的先天“元神”,也就是天,也就是道,也就是孫蘇合一切道術魔法的根本源頭。

元神無形,識神有跡。一自虛無中來,一從色身而出,若無識神,則元神無法干涉現實,若無元神,則識神蠢鈍,渾渾噩噩,一切神通變幻皆是空談。

元神識神本無分彼此,元神是我,識神也是我,但是因為紅塵五蘊,因為七情六慾,因為種種迷惑、種種執著、種種有形無形的障礙,二者就如天人永隔,人力豈能登天?無數人苦修一世都難以真正證見元神。

此刻孫蘇合深陷山窮水盡生死兩難的極端絕境,所謂陰極一陽生,有大凶險自有大機緣,就看能否以大智慧大勇氣抓住稍縱即逝的一線玄機,孫蘇合斷然一劍直指,竟憑自我意志暫時斬破天人之隔,妙悟元神之所在,正如禪宗法門,當頭棒喝,一朝頓悟,一步登天。

絕境之中,生機何在?

只聽另一個孫蘇合悠然吟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孫蘇合眉頭微皺:“六祖惠能的得法偈我當然知道,可是……”

“可是什麼!”另一個孫蘇合厲聲一喝:“你是我,我是我,劍在我手,卻來問我?”

“你是我!”

“我是我!”

“劍在我手,卻來問我?”

……

一聲厲喝如平地驚雷在孫蘇合耳邊炸響,餘音不盡,直撼神魂。孫蘇合頓覺醍醐灌頂,訊息自現,靈妙自生。自己此刻之所以身陷絕境,一半是因為外來的兇險殺機,另一半卻是因為自己的劍招,墨雪之中劍氣衝宵,有凜然莫測之威,但孫蘇合根本無法隨心駕馭,劍氣如惡蛟出淵,未傷人,先傷己。

孫蘇合啊孫蘇合,世上還有比你更愚蠢的人嗎?劍在我手,便是我肉體之延伸,意志之貫徹,理應如臂使指變化隨心,哪有為自己的劍招所苦的道理?

是了,艾麗絲不是經常在說嗎,一切道術魔法,不過變幻真假,顛倒虛實,天地之生生,虛空之變化,純在一念之間。

自己之所以無法駕馭劍招,弄得身陷絕境,是因為劍氣威力太強,也是因為自身修為尚淺,然而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受限於自我,一念執著,以致識神困頓塵氛之中,三尸內攻,六賊盜形,恍惚幻妄,等若自己將自己侷限在漆黑一片的狹小囚牢裡,手持利刃,亂揮亂舞,硬打硬撞,哪有不弄得頭破血流的道理,劍越鋒利,傷得自然也是越深。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昔年禪宗六祖惠能以此偈打動五祖弘忍,壓下了日後尊號“兩京法主、三帝門師”的神秀上座,得到五祖親傳衣缽,從此在講究“漸悟”的北宗之外另闢南宗法脈,專講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頓悟”之法門。

孫蘇合的元神靈光借六祖惠能的得法偈為鎖鑰,際此頓悟一瞬,以頓悟之偈說頓悟之理,沒有比這更恰到好處的了,孫蘇合心中根深蒂固卻不自知的執著被霍然開解。深受凡俗成見重重桎梏的識神忽然洗脫塵垢,活潑潑,光燦燦,如上高樓,如登青雲,從不可思議的高度和角度直指道術魔法的根源本質,虛實真假,遊戲而已,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煩惱從來都是自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