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片裝修工地未能投入使用，雖說凡此種種，但東郭先生對他人不會苛求。他裝修得簡素，倒也別有味道，那是蝸牛的家。下班後東郭先生減少應酬，回家做飯，刷碗擦地，漱口洗臉，然後陷在沙發裡，聽著ＣＤ……歌名叫《愚人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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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愛情的碼頭，我燃燒我的船，怕夜黑時候，你疏忽錯過，我焚心等候。

我已不能回頭，天它可願意幫我，你在何處漂流，你在和誰廝守，我的天涯和夢要你挽留。

我已不能回頭，天你要傷我多久，多麼愚蠢是我，多麼愛你是我，才會守著不走你給的寂寞。

是想念讓他生病嗎？不久以後，東郭先生睡眠質量急劇下降，晚上要醒五六次。他頭疼，疲憊，記憶力下降。偶然一次試表，東郭先生髮現自己在低燒。三十七度六，他低燒長達兩個月。浴室、客廳、床單上，零零落落，到處是東郭先生掉落的頭髮。

第六章

大善人東郭先生（9）

電磁輻射存在危害，主要存在於以下六個方面。

危害之一：它極可能是造成兒童患白血病的原因之一。

危害之二：能夠誘發癌症並加速人體的癌細胞繁殖。

危害之三：影響人的生殖系統，主要表現為男子精子質量降低，孕婦發生自然流產和胎兒畸形等。

危害之四：可導致兒童智力殘缺。

危害之五：影響人們的心血管系統，表現為心悸，失眠，部分女性經期紊亂，心動過緩，心搏血量減少，竇性心率不齊，白細胞減少，免疫功能下降等。

危害之六：對人們的視覺系統有不良影響。由於眼睛屬於人體對電磁輻射的敏感器官，過高的電磁輻射汙染會引起視力下降，白內障等。

當東郭先生終於和其他業主一起明白了入住幾個月就集體患上“怪病”的原因，他們已深中開發商的圈套。那兩座有若艾菲爾的鐵塔，終於暴露出真實功用——正在使用的廣播電臺發射塔，正源源不斷地，向居民輻射著可怕的電磁波。東郭先生鄰居家的陽臺，測定的最高輻射值，超過國家規定的三十三倍之多，相當於數萬部手機同時發射訊號時的強度。令東郭先生心儀不已的世外桃源，竟然是禁止建造住宅區、機關、工廠、商店和影劇院，只可綠化或種莊稼的危險區域！

瞭解情況以後，把所有人往好處想的東郭先生當初對開發商是同情的。倘若他們知道情況如此嚴重，一定不會在此選址，屬於“過失殺人”而非“故意殺人”。只要誠意解決，東郭先生不想蓄意為難。孤枕難眠、輾轉反側的深夜，東郭先生擰亮檯燈，翻看以前為他鐘愛的宣傳樓書，樓書上綿延的深秋樹林……覺得自己是因為愛上了人造酒渦而娶了一個先天性心臟病的姑娘，因為愛過她，東郭先生甚至是願意陪她治病的。

可惜開發商的態度大大出乎東郭先生的意外。他們開始不承認輻射超標，後來逢年過節派物業送來的慰問信里語含不敬，口氣竟然咄咄逼人，把那些向媒體披露事實的業主描述得有若烏合之眾。東郭先生氣得積極加入抗爭隊伍，他重新熱衷房展會了，為了陳述事實，阻止開發商繼續誤導購房者。

買個鴨蛋肯定是沒有油兒，買個蘋果肯定有蟲兒——比起買房受騙，東郭先生平時的倒黴其實不算什麼。大約命運也是個勢利眼，專門招惹受了打擊也不反抗的。朋友，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你就把它告上法庭！沉默無效，說來說去“默”這個字是隻黑狗，在被壓制的黑暗中不見形跡，只有突然的叫才嚇人哩。

站在展臺前憤怒宣講，飽受失眠兼失憶之苦的東郭先生此時眼泡浮腫，說話語無倫次，把早年煲湯養出的不老容貌摧毀得夠嗆。其實對東郭先生來說，家住輻射區並非一無是處，最起碼，離開雅蒜後的情慾折磨慢慢消失——不知不覺，他被電磁波廢了武功，刀槍入庫，馬放南山。

時值問題揭露，房產專案的銷售面積並未過半，是成本運算而非東郭先生以為的輿論壓力，使開發商草簽了一個遷塔協議，說是要把這兩座妖塔遷至人跡罕至之處。沒有地點和時間的指示，沒有如若違約的限制，這個有若一紙空文的協議，好像基督徒的婚誓，聽起來激動，但是一點不耽誤向上帝擔保的人拳腳相向或各奔東西。

遷塔協議過後，唯一改變的是開發商的形象，他們把自己描述得無辜、慷慨而正義，竟向法院起訴，狀告掛條幅維權的一位業主。開發商缺乏原則和判斷力，腦子裡是那種邏輯——如果把人打得鼻青臉腫，只要給他糊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