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6部分

畢業後雙關語分配到中直機關,編輯一份行業內部的報紙。報社裡多是七大姑八大姨轉來的關係,有真本事的區區可數。矬子裡拔將軍,雙關語算是其中的佼佼者。業務紮實,又為人謙和,雙關語沒有硬後臺,倒也免卻了幫派之爭。幾年下來,雙關語基礎打得不錯,早早入了黨,提升為中層幹部,眼瞅著奔報社領導職位而去。

要說有什麼不如意,雙關語討厭他的主管領導。這是個不拘小節的老傢伙,姓單,簡直像專門和姓雙的雙關語作對似的。一個是偶數,一個個是奇數。單社長的不拘小節不是粗心,甚至被他有意強調著,他以為這就叫恃才放曠。問題是他有什麼才呢?以前做的是政工幹部,誰知道是辦公室主任還是人事處長,反正他自己介紹是“雜家”。單領導工作敬業,樂於批批改改,留下許多貽笑大方的敗筆,還以為是普慧眾生。單領導動過的文字,給雙關語出了大難題,改也不是,不改也不是。因為是行內報紙,讀者不多,或者說讀者是由熟人和間接的熟人組成,誰跟單領導較那個真?只是雙關語,看到那些礙眼的“閃光點”,如鯁在喉。如果這些事情發生在成熟了的雙關語身上,那不是問題,雙關語早就逢凶化吉、迎刃而解。可當時,雙關語還殘餘著一點點有害的銳氣。

本來雙關語如魚得水,是春風得意馬蹄疾——誰想,一得意,馬就失了前蹄。

雙關語只在一次喝酒後的聊天裡談起單領導帶給自己的苦悶,是和原來的一個姓孫的同事。小孫後來調到了中國銀行,和自己的業務再也扯不上關係。半杯二鍋頭下肚,加上白天生了老單的悶氣,雖說小孫和自己的關係並不是多鐵,雙關語難得縱容自己口吐真言,說起單社長的壞話。

小孫,真夠孫子的。猴精的一個人,笑眯眯地聽著雙關語的怨言,有時還幫襯幾句。誰會知道,他正在追求老單的二女兒,孫子的還做好了入贅準備,以增加自己成為準女婿的砝碼。得了雙關語這方面的激憤之語,表面點頭同意;兩人分了手,姓孫的轉眼就取道單社長家,立功式的報情報。

雙關語馬上就遭了報應。單社長可能認為,寬容是講究條件的,如果饒恕永不悔改的壞人就等同於縱容惡,像雙關語這種兩面三刀的小人,眼睛裡不揉沙子的單某人豈能容他?其實理想的寬容限度是:要讓小人物能夠生存下去,絕不讓小人有立錐之地——單社長沒這個氣度,他雖不說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吧,至少,也讓逆我者王八!

雙關語在單位的日子不好過了,如履薄冰。單社長使的是陰招,連雙關語自己都不明白是在哪兒翻了船。直到老頭的二女兒結婚,雙關語一看小孫那張漢奸臉,才恍然大悟。雙關語悔恨交加,不怪別人,就怪自己,誰讓他當時糊塗,口無遮擋,沒給自己留得後路呢?禍從口出,雙關語對這個成語算是有了直接體會。

原來,這個世界是一張連綴著的大網。你挑破一根絲,不定什麼時候就破成一個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據說從那以後,別看雙關語年紀不大,卻胸有城府,和誰說話,都加著小心。

第三章

我對雙關語的印象

我這人膽小心虛,說話不敢說得太滿,做人不會做得太絕。小猜鋒芒畢露,她痛恨有些人廉價的謙虛——她說,那個人叫什麼謙虛,不過簡稱罷了,科學而完整的說法應該是:謙卑加虛偽。我想,她有承擔自己話語的勇氣和智慧,我不行。我偶爾也有急的時候,也有怒的時候,也有眼睛紅了不要命的時候,但圖窮匕首現,離得近的卻是自己的死,對方卻毫髮無損笑傲江湖。吃的虧多了,也就明白了收和退的益處。我一向“匿怒而友其人”,小猜恥之。

認識了雙關語,對比之下,倒覺得自己足夠性情。

我跟隨一個文化單位到廣東某市採風。說是採風,其實是政府資助,讓我們看和寫——或者說得更直接點,讓我們誇,為當地的文化品牌效應增值,對進一步的招商引資,帶來隱形的好處。我們參觀了高科技產業、服裝廠、燈飾公司,去品嚐龍眼。我還在當地買了一件藤器,是用東南亞熱帶雨林生長的巴丹藤做的,質地優良,價格讓經理打了折扣,只是帶回北京費了周折,讓我後悔。

採風團一行三四十人,日程過半,我沒注意有雙關語這麼個人。他不起眼。後來想起來了,酒店大堂裡見過一回,我以為不是我們團的呢。他個子不高,臉窄,稍稍有點溜肩。進進出出,腋下緊緊地夾著一個扁扁的小皮包,看了就讓人不舒服,總給我一種他在憋尿的感覺。別的男的也有這種造型,還挺普遍的,只有他顯得不鬆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