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碎在大理石桌面上了。紅色的葡萄酒溢到大理石上,像血。像阿裴手腕上的血。韋鵬飛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的望著靈珊,他的面孔雪白,臉上有種近乎恐懼的神色,他們對望著,好一會兒,誰也不開口。
“她可能活不了。”靈珊低語。“醫生們一直在救她,但是她失血過多,又心臟衰弱。主要的,她毫無求生的意志,剛剛我還打電話問過醫生,醫生說,她活下去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五十。”他的眼眶發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瞪著她。
“她說她做錯了每一件事,只有一了百了。”她繼續說:“她有一度和楚楚偷偷來往,是被我阻止了的。如今,她躺在那兒,我從沒有看過比她更孤獨無依的女人,她什麼都沒有,只有——死亡。”韋鵬飛頹然的把頭埋進了手心裡,他的手指插進了頭髮中,他輾轉的搖著他的頭,心底就輾轉地輾過一層層的記憶;甜的,苦的,酸的,辣的!他的頭腦裡嗡嗡然的響著各種聲音,像潮聲,像海浪,像瀑布的喧騰……欣桐,欣桐,欣桐……最後,這聲音變成了一種微弱的、模糊的意識;有個女人快死了!有個女人快死了!有個女人快……快……快死了!有個女人快死了!那個女人名叫——欣桐。
“鵬飛,不要太殘忍。”靈珊的聲音,像來自山峰頂端的,什麼仙女和神靈的綸音:“我知道,她現在最渴望見到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你,一個是楚楚。你要帶楚楚去見她!你一定要!鵬飛,一夜夫妻百日恩,何況你們共有一個女兒!以往的恩恩怨怨,在死神的面前,又算什麼?鵬飛,她需要你們,她好需要好需要你們!”
韋鵬飛從凳子上直跳了起來,拉住靈珊:
“走吧!你去帶楚楚,我們馬上去吧!還等什麼?”
半小時之後,他們已經到了醫院。
推開病房的門,邵卓生從沙發裡站起來,驚奇的望著他們,靈珊退到沙發邊,對邵卓生作了手勢,讓他別說話,也別行動。韋鵬飛並沒有注意到邵卓生,從推開門的那一剎那起,他眼光就被病床上那張慘白的面孔所吸引住了,吸得那麼牢,使他再也無心顧及病房中其他的一切。他牽著楚楚的手,大踏步的走了過去。阿裴腳上和手上的五花大綁早已解除了,她似乎在闔目小睡,聽到腳步聲,她睜開了眼睛,望著韋鵬飛。眉尖輕顰了一下,她眼光如夢如霧,她唇邊竟浮起一個虛弱的笑意。“人在快死的時候,一定有幻象!”她呢噥的低語。
楚楚認出眼前的人來了,她尖叫了一聲:
“張阿姨!你怎麼睡在這裡?張阿姨!你病了嗎?”
阿裴睜大了眼睛,睜得那麼大,她那瘦削的臉龐上,似乎只有這對大眼睛了。她望著楚楚,不信任似的說:
“楚楚?楚楚?是你?會是你?”
“張阿姨,是我!”楚楚叫著:“爸爸帶我來看你!張阿姨!”
韋鵬飛跌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了,阿裴的憔悴和瘦削使他大大的震驚,而又大大的心痛了,那張毫無血色的臉,那骨瘦如柴的手臂,那尖尖的下巴,那深陷的眼眶……他一下就捉住了她那隻未受傷的手,緊緊的握住了她,苦惱的,熱烈的,悲切的喊:“欣桐,你怎麼可以弄成這副樣子?欣桐,你怎麼可以這樣消瘦這樣憔悴?欣桐,那個混蛋居然不懂得如何照顧你嗎?欣桐,你的生命力呢?你的笑容呢?你的灑脫呢?欣桐,你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這樣躺在這兒……”
阿裴陡然有了真實感了,她看看楚楚,又看看韋鵬飛,聽到韋鵬飛這樣一叫一嚷,她那大眼睛裡就骨碌碌的滾出一串亮晶晶的淚珠,她又是哭又是笑,又是激動,又是興奮的說:
“鵬飛,你對我還是這樣好?你不是來罵我?來嘲笑我?來看我今日的下場?你不恨我?不怪我?不怨我?不詛咒我?……”“欣桐,我會罵你嗎?我可能嗎?在我們最後分手的時候,我也沒有罵過你一句,不是嗎?欣桐,我從沒有詛咒過你,從沒有……”“我知道,我看了愛桐雜記。”
“你看了?”他驚愕的。
“是的,是的,我看了。”她掙脫他的掌握,伸出手來,去摸他的頭髮,他的面頰。“鵬飛。我對不起你,我實在對不起你。今天的一切,都是報應,冥冥中一定有神靈,在支配人間的一切。鵬飛,我罪有應得,我咎由自取,今天你肯來見我一面,我死也瞑目……”
“欣桐!”他大喊,悲痛而急切。“你不可以死,你還太年輕,你前面還有一大段路,欣桐,你不可以死,絕不可以!”
“你這樣說嗎?”阿裴問,淚珠成串成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