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木然站在原地,如同泥雕木塑一樣,久久,他的嘴裡才迸出一句話:“回東都,說清楚!”
三月,江都。
又是煙花爛漫之時,可是往年裡繁華熱鬧的江都,卻是一片蕭瑟之氣,街道之上冷冷清清,一隊隊的驍果軍士無精打采地在城裡來回巡邏著,城門邊上掛著幾百個小木籠子,裡面都是逃亡後被追回斬殺的驍果軍的首級,為首的一個,赫然正是驍果軍將領竇賢。
楊廣站在江都宮的觀鳳樓上,一臉陰鬱地看著外面的街市,喃喃地說道:“朕的江山,真的就要到此為止了嗎?”
蕭後仍然是鳳冠霞帔,盡顯雍容華貴的天后風範,她的面板仍然保養得很好,看起來不過三十許人,舉手投足,說不出的高雅氣質,微微一笑,說道:“陛下,不必這樣,事情還沒有那麼糟糕,王世充不是最近在河陽大敗李密了嗎?依臣妾看來,打通中原,消滅瓦崗賊人,指日可待啊。”
楊廣長嘆一聲:“河陽小勝一場,不足為喜,西京已經淪陷,關隴盡入李淵之手,就連侑兒,也成了人家手上的傀儡。這才是真正讓人擔心的事情。自從這訊息傳來之後,驍果軍的逃亡情況就多了許多,現在中原遲遲不能平定瓦崗,而關中又失,只怕朕在這江都,也呆不了多久了。”
蕭後的秀眉微蹙:“臣妾不過一個婦人,不懂軍國之事,只是,只是這天下的情況,真的這樣艱難了嗎?再怎麼說,東都也在我們大隋手上,您手上還有十餘萬天下無敵的驍果軍,不必如此悲觀吧。”
楊廣苦笑著搖了搖頭:“這些驍果軍,只怕就是真正要了朕性命的人。”說到這裡,他突然勾了勾嘴角,不再用中州官話,而是說起了吳儂軟語,“外間大有人圖儂,然儂不失為長城公,卿不失為沈後,且共樂飲耳!”
蕭後聽得眉頭緊鎖:“陛下,你喝醉了。”
楊廣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大好頭顱,誰當斫之?”
蕭後長嘆一聲:“陛下,別說了,這太不吉利了,您今天這是怎麼了?”
楊廣笑著拂袖而去,他的身體因為喝了太多的酒,而變得東搖西晃,幾個內侍想上前扶住他,卻給他狠狠地甩開,只聽他的高歌之聲隨風傳來:“貴賤苦樂,更迭為之,亦復何傷?!”
一個內侍太監輕輕地地走到了蕭後的身邊,這張美麗的臉,已經變得一片陰沉,朱唇輕啟,從她的嘴裡說出來的話,卻如同嚴冬般地冷酷:“楊廣已經瘋了,我們不能陪著他一起完蛋,給我盯緊了驍果軍,一有任何異動,馬上來報。記住,報我即可,不必報給楊廣。還有,想辦法通知東都王世充和江陵的蕭銑,就說大變即至,讓他們早點作好準備。”
東城,一間不起眼的小院內,廂房內大門緊閉,二十多個強壯的驍果軍士站在庭院外守備著,而廂房內,燈光幽暗,火苗跳動著,照著屋內幾張陰森可怖的臉,正是驍果軍的幾個中高階將領,虎賁郎將司馬德勘,皮賁郎將元禮,直閣將軍裴虔通三人。
司馬德勘長長地嘆了口氣:“老元,老裴,只怕咱們這顆腦袋,也快要搬家了。今天你們兄弟,只怕是最後一次在這裡碰頭議事啦。”
元禮和裴虔通相視一眼,臉色大變:“何至於此啊?我們不是竇賢,沒有叛逃,要殺也殺不到咱們吧。”
司馬德勘冷笑道:“竇賢是自己想跑嗎?還不是給手下人架著跑路的?現在聖上是用連坐制,部下逃亡,主將也得跟著掉腦袋。咱們手下的將士,早就人心思走,難道還能把他們全殺了不成?”
元禮咬了咬牙:“那咱們隱瞞不報,成不成?”
司馬德勘搖了搖頭:“咱們這些弟兄們的父老,家人,田地,全在關中,怎麼可能安心留在江都呢?要是我們勸他們留下,肯定給這幫丘八先宰了。要是不勸他們留下,他們跑了,我們一樣要掉腦袋。左右橫豎是一死。”
“再說了,關中現在已經全在李淵的手上。我聽說華陰令,前刑部尚書李圓通之子李孝常,投降了李淵,他的兩個弟弟都被聖上下令斬殺。如此一來,李淵恐怕也會同樣對我們的家人,到時候我們在關中的家人都要給殺個精光,那可如何是好?”
裴虔通的聲音有些發抖:“司馬大哥,咱們相交多年,一向是聽你的,你說該怎麼辦?”
司馬德勘壓低了聲音,說道:“當年王世充王大將軍還在江都的時候,我曾經問計於他,碰到這種情況怎麼辦,他偷偷地說,要是有人定了關中,我們切不可留在江都,最好是逃回關中。”
元禮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