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又問太夫人年庚。娘娘答言:“四十二歲。”又問:“令郎年歲幾何?”一句話把個娘娘問的閉口無言,登時急得滿面通紅,再也答對不來。狄後看此光景,不便追問,即以酒的冷暖遮飾過去。娘娘也不肯飲酒了。便傳飯吃畢,散坐閒談。又到各處瞻仰一番,皆是狄後相陪。越瞧越像去世的李妃,心中好生的犯疑,暗暗想道:“方才問她兒子的歲數,她如何答不上來?竟會急得滿面通紅!世間哪有母親不記得兒子歲數之理呢?其中實有可疑。難道她竟敢欺哄我不成?也罷,既己將她留下,晚間叫她與我同眠,明是與她親熱,暗裡再細細盤詰她便了。”心中這等犯想,眼睛卻不住地看,見娘娘舉止動作益發是李妃無疑,心內更自委決不下了。
到了晚間,吃畢晚膳,仍是散坐閒話。狄後吩咐:“將靜室打掃乾淨,並將枕衾也鋪設在淨室之中,我還要與夫人談心,以消永夜。”娘娘見此光景,正合心意。及至歸寢之時,所有承御之人(連娘娘丫鬟)自有安排,非呼喚不敢擅入。狄後因惦念著為何不知兒子的歲數呢,便從此追問,即言:“夫人有意欺哄,是何道理?”語語究的甚是緊急。娘娘不覺失聲答道:“皇姐,你難道不認得哀家了麼?”雖然說出此語,已然悲不成音。狄後聞聽,不覺大驚,道:“難道夫人是李後孃娘麼?”娘娘淚流滿面,哪裡還說的出話來。狄後著急,催促道:“此時房內無人,何不細細言來?”娘娘止住悲聲,方將當初受害,怎麼餘忠替死,怎麼送往陳州,怎麼遇包公假認為母,怎麼在開封府淨室居住,多虧李氏誥命叩天求露,洗目重明,今日來給皇姐祝壽,為的是吐露真情的話,細細說了一遍,險些兒沒有放聲哭出來。
狄後聽了,目瞪痴呆,不覺也落下淚來,半晌,說道:“不知有何證據?”娘娘即將金丸取出,遞將過去。狄後接在手中,燈下驗明,連忙戰兢兢將金丸遞過,便雙膝跪倒,口中說道:“臣妃不知鳳駕降臨,實屬多有冒犯,望乞太后娘娘赦宥!”李太后連忙還禮相攙,口稱:“皇姐,不要如此。如何能叫聖上知道方好。”狄後謝道:“娘娘放心,臣妃自有道理。”便說起當日劉後與郭槐定計,用狸貓換出太子,多虧承禦寇珠抱出太子交付陳林,用提盒送至南清宮撫養。後來劉後之子病夭,方將太后太子補了東宮之缺。因太子游宮,在寒官見了娘娘,母子天性,面帶淚痕。劉後生疑,拷問寇珠。寇珠懷忠,觸階而死。因此劉後在先皇前進了讒言,方將娘娘賜死。這些情由說過一遍,李太后如夢方醒,不由傷心。狄後再三勸慰,太后方才止淚,問道:“皇姐,如何叫皇兒知道,使我母子重逢呢?”狄後道:“待臣妃裝起病來,遣寧總管奏知當今,聖上必然親來。那時臣妃吐露真情便了。”娘娘稱善。一宿不提。
到了次日清晨,便派寧總管上朝奏明聖上,說:“狄後孃娘夜間偶然得病,甚是沉重。”寧總管不知底裡,不敢不去,只得遵懿旨上朝去了。狄後又將此事告知六合王。
仁宗五鼓剛要臨朝,只見仁壽宮總管前來啟奏,說:“太后夜間得病,一夜無眠。”天子聞聽,即先至仁壽宮請安,便悄悄吩咐不可聲張,恐驚了太后。輕輕邁步,進了寢殿,已聽見有呻吟之聲。忽聽見太后說:“寇宮人,你竟敢如此無理!”又聽噯喲一聲。此時宮人已將繡簾揭起。天子側身進內,來至御榻之前。劉後猛然驚醒,見天子在旁,便說:“有勞皇兒掛念。哀家不過偶受風寒,沒有什麼大病,且請放心。”天子問安已畢,立刻傳御醫調治。惟恐太后心內不耐煩,略略安慰幾句,即便退出。
才離了仁壽宮,剛至分官樓,只見南清宮總管跪倒,奏道:“狄後孃娘夜間得病甚重,奴婢特來啟奏。”仁宗聞聽,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刻吩咐親臨南清宮。只見六合王迎接聖上。先問了狄後得病的光景。六合王含糊奏對:“娘娘夜間得病,此時略覺好些。”聖上心內稍覺安慰,便吩咐隨侍的俱各在外伺候,單帶陳林跟隨。
此旨一下,暗合六合王之心,側身前引,來至寢宮以內,但見靜悄悄寂寞無聲,連個承御丫鬟一個也無有。又見御榻之上錦帳高懸,狄后里面而臥。仁宗連忙上前問安。狄後翻轉身來,猛然間問道:“陛下,天下至重至大者,以何為先?”天子答道:“莫過於孝。”狄後嘆了一口氣,道:“既是孝字為先,有為人子不知其母存亡的麼?又有人子為君而不知其母在外飄零的麼?”這兩句話問的天子茫然不懂,猶以為是狄後病中譫語。狄後又道:“此事臣妃盡知底蘊,惟恐陛下不信。”仁宗聽狄後自稱臣妃,不覺大驚,道:“皇娘何出此言?望乞明白垂訓。”狄後轉身,從帳內拉出一個黃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