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去。
“咚!“地悶響,神像砸在爐上毫毛無損地摔落地面,山仔反而被這反震力震得跌了一跤。
他牛脾氣一發,不可能的事也要讓它變做可能。
於是他毫不氣餒,再度抱起神像,使盡自己吃奶的力氣,咚地一聲猛然砸去。
這次山仔只是踉蹌兩步就姑穩,而香爐也被砸得有些微凹。
山仔檢查一下神像,看見神像左手部份已有些裂痕,心下大喜,喃喃道:“我就不信敲不散你!”
他再一次抱起神像用力砸落,一次,又一次……
不知多久之後,天色已全暗,廟外的雨依然浠瀝不停,廟裡也有滴滴答答漏水聲……
廟中暗處,一簇微弱的火光逐漸燃起。
火光中,山仔小心翼翼地為這堆得來不易的火堆架上木材,他身邊那堆七零八落的木材,正是那尊倒黴的無頭神像。
火勢加大之後,也照出山仔鼻青臉腫的慘相,此時他身上的衣服早已幹了大半,而未乾的部分,卻是後來被汗所滲溼。
光從他灰頭土臉又氣喘咻咻的模樣看來,不難推測,他剛才與無頭神像可真是奮力大戰一場,才將神像徹底的分屍。
終於,他噓口氣,用破爛泥濘的衣袖抹去滿臉菸灰和汗水,疲備地在火堆旁坐下,將裹著厚厚混泥的地瓜仔細放在火邊烘烤。
直到忙得差不多,山仔終於得以放鬆全身,坐在火邊好好事受一下這得來不易的溫暖。
忽然——一陣淒涼哀怨的蕭聲,自廟外某個黑暗的地方弱弱傳來……
那悲涼至極的嗚嗚洞蕭,在沙沙的雨聲中顯得格外幽怨悽絕。
一時之間,山仔感到內心深處一份不知名的情愫,被這陣隱約斷續的簫聲所觸,使得向來堅強的他,不知不覺流下兩行莫名的淚水。
山仔怔然地坐在火旁,聽著令人為之心碎的蕭聲,絲毫不知自己已是淚流滿面,他只是盯著跳動的火舌,迷濛地想起自己伶仃的身世,想起分離的古董他們,想起為了討口飯所承受的種種嘲諷和輕視。
這些事,都是山仔以為自己已經將之壓抑在心底深處,不再去想,也不會為之傷懷的過往。
如今,在這雨夜的簫聲中,頓時齊齊湧上山仔心頭,令他難以自己地豁然起身,“啊……”然狂吼,將心中所有的傷心和難過,全部化做長聲悲嘯傾吐而出。
一陣狂吼之後。山仔感覺心頭輕鬆不少。
他抹去淚痕,定神自語道:“奶奶的,是誰吹得這撈子鬼簫,害我莫名其妙地哭了一場!”
他在好奇心的趨策下,冒雨走出破廟,循著幽忽的簫聲慢慢朝黑暗中走去。
離著廟不足一里地的官道旁。
一株老葉早已凋零過半的梧桐樹,孤伶伶地獨立於黑夜寒雨之中,顯得那般落寞、淒涼。
梧桐樹下,一名年屆三十五、六歲的中年書生卓然孤立,橫簫就口,吹奏著嗚咽的曲調。
他身上是—襲溼透的藏青長袍,鬆垮垮地垂掛於削瘦的身軀,長袍的下襬在風雨中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擺晃著,一頭垂披散亂的長髮,雖然掩去書生大半邊面孔,卻掩不住他蒼白似雪的病容。
雨水自這書生的髮際滑落,流過他微闔的雙眸,流過歷盡滄桑,滿布風塵的皮臉,滴落於地面的泥水中消逝無痕這名書生站在樹下,任憑風吹雨打而無動於衷,若非他的手指還隨著音律微揚輕撩,簡直會讓人誤以為他是一尊沒有知覺的塑像。
山仔不自覺地被眼前的景象和這雨中的書生所吸引,他茫然地在書生面前約七步之處停下,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名書生吹簫。
在他模糊的記憶裡,似乎曾經見過如此一個畫面,聽過如此悲悽哀怨的簫聲。
山仔猛地甩了甩頭,不太肯定地揉揉眼睛,他有些懷疑眼前景象究竟是真?是幻?還是他遇見了七月半好兄弟?
想到好兄弟,山仔忍不住打個冷顫,心裡頭不是滋味的發毛。
正當山仔疑惑不定時,那名中年書生已經停下次簫,以冷寞的聲音,緩緩道:“你打擾了我吹簫。”
這短短的一句話,自書生口中平平板板地吐出,不但冷寞,而且還帶著一股迫人的壓力,好像他一開口,就已經判了別人的死刑。
山仔也被這語聲中的酷厲壓得心頭一窒,但他不服輸的個性使他抗聲道:“你打擾了我休息。”
山仔這—模一樣的口氣,引得書生終於抬起微闔的眼皮,掃了山仔一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