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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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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節:第六章準備好了嗎,時刻準備著(2)

我的女友眼神平靜,我早知道她臨大事有靜氣。她彷彿抓住一把寶劍的劍柄,平靜地等待著上天和寶劍告訴她是否要從地底下拔出,她可以負責拔,但是上天和寶劍要負責後果。她彷彿攥住小白楊的樹幹,平靜地等待小白楊說,根被拔出來之後,它的苗兒會更壯葉兒更圓。

我二年級班主任問我要不要加入少年先鋒隊的時候,我在琢磨我第一次上身的圓領衫。我老媽五塊錢給我買的,二十八路汽車站旁邊的地攤上買的,第一次專門給我買的,以前我或者撿我哥哥穿剩兒的,穿上之後,如果叼根菸像小流氓,不叼煙像憤怒青年;或者撿我姐姐的,穿上之後,叼不叼根菸都不像男的也不像女的。第一次圓領衫上帶圖案,一隻五色斑斕的雄雞,表情淡然地等著第一線天光綻放,然後高唱。以前的圓領衫都是白色的,至多有些獎勵勞動先進等等的紅色字句,穿舊了變成灰色的,永遠變不成五色斑斕。我覺得這個雄雞圓領衫應該是我外部存在和內心狀態的集中表現,但是它太大了,雄雞的胸比我的胸還寬大,不穿內褲,下襬也能完美覆蓋我的下體,我聳一聳肩膀,它就完全掉下來,堆到我褲帶周圍。我在想,我穿著這隻雄雞,老師會覺得我像好學生嗎?女生怎麼看?班上有兩個女生長得好看,一個是班長,短頭髮,她替班主任管理我們的時候,強悍易怒,她生氣的時候,小臉緋紅,額頭滲出細細的粉色的汗珠,掛在她細細的黑色的髮絲上。她如果出生在解放前,加入共產黨會變成女英雄;加入國民黨會變成女特務,抽摩爾香菸。另一個是學習最差的那個女生,高個兒,長胸不長腦子,她好看到一個問題都回答不出,我還是喜歡看她。我在想,我穿著這隻雄雞,她們會注意我嗎?比我考雙百分更容易吸引她們嗎?

我是一瓶細細的可口可樂,身體和女特務的聯絡在柔軟中瞬間建立,身體和我之間的紐帶在無奈中瞬間消失。我對身體說,被單弄髒了怎麼辦啊?身體說,簡單啊,我安排我的手去洗啊。我的眼睛透過香菸的煙霧,透過彌散的頭髮,看到女特務的眼睛。她的眼睛抬起,對著我的眼睛,睫毛彎曲如刀。我的身體對我說,你丫自己看到了,我毫無抵抗。我說,好吧,你準備明天手洗吧。我的身體說,時刻準備著!

我老媽拿出鴕鳥牌碳素墨水,灌滿我的永生牌金筆。我寫字用力,而且用力不均勻,金筆筆尖的左邊已經磨禿了,露出銀白的金屬顏色,右邊還是金牙般閃亮。她基本漢字都會,理也沒理我,戴上老花鏡,開始填寫:第一批錄取學校,第一志願,仁和醫科大學,臨床醫學系。第二志願,北京大學,考古系。第三志願,復旦大學,科技英語系。第四志願,南京大學,天文系。第二批錄取學校,第一志願,針灸骨傷學院。我老媽放下筆,說,其他就空著吧,要是這些都考不上,你就再補習一年,再考,咱們還是填這些志願。我老媽望著窗戶裡盛著的星星,夜來香和茉莉花的味道從紗窗透進來,早熟的對自然界不滿的蟲子在叫,她的眼神堅定決絕,未來的不確定性蕩然無存。我老媽從十四歲拉扯著我姥姥過生活,從來沒有讓別人替她拿過任何主意。她六十八歲時在舊金山的唐人街買了一本盜版的《狼圖騰》,看完之後她電話我老哥說她開始苦練英文半年之後參加美國入籍考試,說她一定能在一年內把老哥帶到美國,手段包括偷渡假結婚考MBA。她電話我說她留在北京的檀木匣子裡面有幾件祖上傳下來的東西,包括和闐玉菸嘴、珊瑚耳環和一顆真正的狼牙,她說讓我幫著在狼牙根部打個洞,做成一個項鍊,替代我送她的戰國黃玉絞絲紋環,掛在脖子上映襯她的眼神,彰顯她的志向。她告訴我,我出生之前,計劃生育政策出臺,最開始不是實行一對夫妻只生一個娃兒,而是不能生三個。第一次打胎,我老媽從垂楊柳醫院二樓廁所的後窗戶沿著圍牆溜走,她說,多少年過去了,每當她想起替工廠黨委書記死守廁所門口的我老爸警惕的眼神,她就覺得人類是由兩類人組成的,一類是傻逼,另一類是混蛋,其中傻逼佔百分之九十九,混蛋佔百分之一,我老爸屬於第一類。第二次打胎,我老媽在婦科檢查床上,仰面朝上,不彎脖子,已經看不見醫生,但是我老媽說,我在她肚子裡代替她非常準確地看到了那個醫生的醜惡嘴臉,於是抬腳就把他踢出了治療室。這一腳的踢法,在之後三五百次的敘述中變化巨大,但是中心思想一致,就是我的肉身是我老媽堅定決絕意志力的產物,這個不容改變。我聽見蟲聲,聞到夜來香,我看見我老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