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男孩在開船,馬達的聲音斷斷續續,我真的很怕它忽然停下來,在萬般無奈的時候,這兩個當地人終於把我們扔下水去。我害怕這樣的試探。人生充滿了試探,而誰也經不起。試探讓我們如此脆弱。我們泊在一個像原始森林一樣的小島上。島上的穆斯林部落都住一種小小的閣樓,彼此離得很遠。可是他們卻又都是相熟的,問候都很和藹。
清晨的時候女人們坐在吊床上聊天,他們抱給我一個小小的孩子看。小孩子就袒露在早晨的日光裡,沒有任何嚴實的裝備,就這樣沉甸甸地放在我手心,它的媽媽——那個年齡比我還要小的女孩滿不在乎,一點也不擔心陌生人會嚇到小孩。我坐在吊床上,知道這是一次洗滌,忘記一些,念著剩下的一些,都在這一夜一晨中自有了決斷。這一切都是真的,只是,她懷疑自己在以為不可活的時候,為什麼那麼冷淡。她真的是勇敢麼,還是隻是冷淡。她想起一些名字,問了問自己,他們會疼惜麼,因為自己的離開。她沒有回答,因為海浪實在太吵鬧了,不斷對她發出邀請,使她放棄了這個生生寂寞的問題。島其實是海洋的一塊傷疤,海洋漫過來,只是想要覆蓋它,使它再度平整,光滑。所以,清不要害怕。
誰能使我……
向來以聰明著稱的M對我說,他必須要找到一個能夠使他發笑的人——說他沒有預料到的話語,噗哧,把他逗笑了。〃一直以來,我想要逗笑別人很容易,可是我自己已經很久沒被逗笑了……〃
誰能使我……當是一塊尋覓的牌子吧。其實很多人都是高舉著的,在烏鴉鴉的人群中擠著,找著。我記得鐵凝有個小說,題目叫做《誰能使我害羞》。小說很簡單,就是一個質樸農村少年和一個少婦的故事。這個名字給了我很深的印象。害羞是一種什麼感覺,我上次害羞是什麼時候呢。事實上,如果細分開來,成年之後也許只有窘迫羞愧吧,害羞當是少年時初戀的感覺。純美且是你必然要失去的。遺憾的是,害羞丟的莫名其妙,像個落地的人參果,什麼模樣都沒有瞧見,就鑽入地縫了。
若是用在獨孤求敗身上,那麼便是誰能使我敗?麻木的人說誰能使我痛,受傷的人說誰能使我愈。
事實上,誰能使我……多是一種改變從前某個常態、習以為常的動作的行為,它顛覆了習慣,結束了重複。其實只是我們厭惡了一成不變,急於尋找一個反覆在畫的圓圈上的出口。這種離開,就像一次學生時代的逃課,成功逃離的孩子宛若從大難中獲救一般歡天喜地。只是也許他從此迷了路,或者被室外劇烈的暴風驟雨圍擊。
逃課的孩子被雷雨驅逐,擊打,他哭了起來,喊著:誰能使我永不後悔?誰能呢?
櫻花盛開的季節 阿飛:顛倒眾生地糊塗(1)
—— 為什麼要在冬天唱歌
冬天快到時,我終於有了一個自己的樂隊。你知道,在北京城,是個人都會有樂隊,而且多數還是朋克。所以說,有一支樂隊並不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不管怎麼說,我耐心的等待並沒有落空,我有了一個吉他,一個鼓,一個貝司,另一把節奏吉他我自己彈——那是樂隊中唯一的非電聲樂器,由於我的無能,它的聲音總會被電聲的噪音無情地吞沒。
下午,我要騎車兩個小時,穿過幾個高校,立交橋,路越來越偏,橋越來越窄,到三環邊上一個名叫八里莊的地方,有一個租下的地下室,我們和外地的商人、民工、妓女一起排練。晚上我還要一個人騎車回去。我還要在學校裡上課,偶爾到某個電腦公司混事兒。和所有的無產階級一樣,我自力更生,然而並不為此自豪。我穿過城市的地鐵站時總是由衷地感到虛弱。到了週末我常常攝取大量的麵包,一直吃到要嘔吐為止,從而獲得物質和精神上的雙重滿足。這和一個風流的小報記者從他的女同事的碩大Ru房上得到安慰的原理是一樣的。
當我在主幹道上逆流狂奔的時候,我知道這與我想象的糜爛的生活相差甚遠。這個冬天我在奮發圖強地看舊書,村上春樹、杜拉斯、馬爾克斯和張愛玲,一切色彩豔麗和淒涼的故事,都和一個末路窮途的小資產階級的心情暗中謀合。我還想寫風月小說,這回不要那麼生硬和陰森,應該是溫暖和豔情的——魏晉南北朝時期的一個士大夫和一個南方的獠族女子,一個房地產記者,一個拯救地球的女博士,看起來很庸俗,實際上也可能很庸俗,什麼東西到我手裡都會變得難以置信的庸俗。今年我終於發現自己毫無寫作的天分,想象力枯竭,詞彙貧乏,一到男主人公和不同的女人Zuo愛時我就卡殼,因為我不知道肉體的差別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