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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部分

有家人,即使有家人,也是老死不相往來,跟沒有沒什麼兩樣;他們無緣於壽終正寢,路倒、孤獨死、無人送葬是他們的結局。

尾關看著他們居住的藍白二色。用塑膠、尼龍、破衣服、舊毯子等匪夷所思的材料搭建起來的房子,不,準確點說應該是棚子,心裡充滿感慨和唏噓。

他一時拿不定主意,是應該表示同情還是應該表示讚賞。

同情。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只有自以為自己比別人強大、並有能力照顧對方時,才能冒出“同情”二字,尾關憑什麼可以如此居高臨下呢?況且,“同情”是不能濫用的,這是一種妄自尊大的態度,是對對方的褻瀆。是對他人生命和生活方式的不尊重。尾關已經不是幼稚的孩子了,他知道在這個世界上,萬物都是平等的,連一隻蟲子、一朵鮮花、一片野草都有它的尊嚴,何況是我們有智慧有思想的人類呢?

如果說讓他讚賞呢,那也是違背了他的意願在說假話。這兩天。在歌舞伎町一番街的灰色小樓裡,聽慈貞講述流浪者的生活時,帶給尾關的感覺是浪漫、溫馨、自由、美好。慈貞對流浪生活強烈而堅定的愛,深深感染了尾關,給他枯寂憂傷的人生注入了新的活力和希望。給他開啟了一個新世界的視窗,讓他有了夢想和激情。可是一旦親眼目睹,那份熱烈的嚮往頃刻間如雪崩般倒塌,現實的醜陋赤/裸/裸橫亙在眼前,他有一種受騙上當的失望感。

金色的太陽冉冉升起,把它溫暖的光輝普照地球之前,那是一天中最黑暗、最寒冷、最令人無助絕望的時刻。那時,尾關和慈貞肩並肩坐在那棟年代久遠、破敗不堪、一度輝煌燦爛過的灰色小樓的樓梯上,他詢問、求教慈貞,今後我該怎麼辦?我人生的最佳位置在哪裡?慈貞熱情地邀請他加入流浪者的隊伍。

慈貞的話,如一道閃電劃過漆黑的天際,照亮了茫茫大地,尾關鬱結幽暗的心頓時豁然開朗,他覺得自己找到了人生最佳位置,以後,他將不再孤獨、不再憂心、不再畏懼,他將在親密友好夥伴們的圍繞簇擁下,進入一個美好的自由王國。他二話沒說,跟著慈貞來到了新宿中央公園。

殘酷的現實擊碎了尾關的幻夢,尾關進退兩難,不知所措。

這時,從最頂頭的棚裡走出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穿一件灰不拉幾過膝一袖長滑雪衫,脖子裡圍一條洗得發硬的黑白方格拉毛圍巾,暗青色牛仔褲上有幾個明顯的破洞,但絕不是出於時髦而剪破的,踩著一雙髒兮兮、沒有鞋帶的運動鞋。

慈貞一看見他就兩眼發直,呼吸急促。她不再搭理尾關,目不轉睛盯著男子的一舉一動。

男子也看見尾關和慈貞了,他面帶微笑朝他們走來。

尾關終於看清了他的長相。

他有一張英俊的國字臉,雙眼炯炯有神,高挺的鼻樑下是一張長得十分標準、無可挑剔的嘴唇。破衣爛衫遮掩不住他的光華,他彷彿是從天庭而降的神仙。

尾關覺得來人十分熟識,似乎在哪裡見過。他閉起眼睛想了一想,終於想起來了。他和美國好萊塢著名電影明星格里高利?派克長得十分相像,不,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托出來的。

尾關從小就是一個電影迷,尤其喜歡看美國電影,對美國老電影更是如數家珍。他最迷戀影星派克,收集了他出演過的所有電影錄影帶(當時還沒有碟片)。

派克自一九四四年以來,一共主演了五十多部電影。《太陽浴血記》、《君子協定》、《麥克阿瑟》、《殺死一隻知更鳥》、《羅馬假日》、《百萬英鎊》、《愛德華大夫》、《白鯨》、《豬排山》、《紫色平原》等電影,尾關看了一遍又一遍,百看不厭,越看越愛。

派克英俊瀟灑、氣度不凡的外形,從容高雅、不畏艱險的紳士風度,正直嚴肅、充滿英雄主義的演繹,敬業勤奮、謙遜穩重的人品,讓尾關傾倒膜拜不已。

尾關本人是個弱不禁風、毫無主見、容易被人欺負的窩囊廢、受氣包,但是,在內心深處,他有著崇高的英雄情結,在派克身上他寄託了自己所有美好的感情和理想。

這也是他和敏麗不同的地方,他雖然也自私懦弱,但是,他有自己的底線,有起碼的良知和道德感,有些事他是永遠不會、不屑去做的。

“你們好”,男子高聲打著招呼,並向尾關伸過手來。這是一隻保養得十分良好的手,它五指細長,指甲剪得整整齊齊,白皙圓潤,沒有一點老皮、老繭和斑點,這絕不是流浪者的手,而是坐在高檔辦公間裡指揮若定的手,在名牌大學的課堂上高談闊論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