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大人還特地委託朱大人送來了他的彩頭,紋銀五十兩,錦緞十匹,由奪得魁首的隊伍所得……”
說到這裡,四周的百姓都歡呼了起來,尤其場邊等候的各個隊伍更是躍躍欲試。
擠在三人身邊的有一個和尚打扮的壯漢,在眾人的歡呼聲中一臉鄙夷之色盯著對面的青幔大蓬,道:“去歲之前怎麼沒有聽說襄陽知府會派人給小小的房縣鑼鼓歌送彩頭?想是皇帝小兒也知曉了我大漢德勝軍的厲害,派人來了?”
這和尚說話的聲音不大,又夾雜在百姓們的歡呼聲中,尋常人根本聽不到,可如今泠然耳聰目明,竟清清楚楚地把這番話聽進了耳中,急忙扯了扯紅綃公子的手,示意他離這夥人稍微遠一些。
紅綃公子稍稍攏了下眉頭,小小房縣,山陵高闊,一來沒想到竟有京中的錦衣衛到此,二聽這和尚的話語,對朝廷來說應是作亂的流民。
他清楚剛才老者說的隕陽地處湖廣、河南、陝西三省交界地帶,土地肥沃,山林茂盛,明朝初年開始就是各地飢寒交迫的流民逃難的所在,偏偏處於三不管地帶,各省官員怕惹事上身,紛紛推諉責任,便一直有賊匪流竄。雖經過洪武年間的大規模剿匪和掃蕩,但如今換了七八代帝王,想是又有人佔山為王了,卻不知怎麼就鬧到房縣來……
收到泠然的示意,他便不動聲色地帶著她和杭莫兒退開了一些,不再站在第一排,免得過於引人注目。
場上的師爺一一介紹了鄉紳們捐出的獎品之後,鑼鼓大賽正式開始,第一個上場的是本地大戶清峰隊。
等他們打著鑼鼓聲震山野地開唱,泠然才有些明白,原來這鑼鼓歌跟她以往知道的威風鑼鼓畢竟不同,竟還是講究各種曲牌的。
紅綃公子知她不懂,便貼在她耳邊為她解釋,道:“這鑼鼓歌總的來說,分為陰鑼鼓、花鼓穗和薅草鑼鼓三大類,也許還有些類別,我倒也不那麼清楚。根據鼓點曲牌不同,又有水波浪、步步高、獅子滾繡球等等三十餘種曲牌,而板拍不同,又分隕陽板、揚州板、林英兒和秧歌板,一會你大概都可以見識到。”
場上的漢子們打著整齊的鼓點,高聲唱道:“月兒彎彎照九州,教家請我開路歌咚咚咚咚咚……歌路不是容易起喲,身背鑼鼓汗長流;咚咚咚咚咚……”
場上二十名漢子每唱兩句就是一陣整齊的鼓點,聲聲扣人心絃,韻律優美,有振聾發聵之勢,極具陽剛氣,泠然也墜入他們的歌聲中。
“這是開路歌,接下去才是他們所要唱的主題。”紅綃繼續在她耳邊輕聲解說。
置身這樣的場面,那可比在電視機前看什麼直播,聽播音員的解說帶勁多了,又是泠然在大明朝的一次新鮮體驗。
開路歌之後,表演者唱腔忽然一變,顯得靈活柔軟多了,有一個漢子出列帶頭跳起了舞,有些像扭秧歌,又夾雜著更高難度的動作,但聽他唱道:“春景日來,春景日來,芍藥牡丹花兒嘛一起來,開在轅門外,人見人人愛……”
越到後面他拔的音越高,簡直快趕上世界三大男高音的唱腔了,然而又如高空滑車,有驚無險,配合著雲板鼓點,響徹雲霄。
圍觀的百姓掌聲四起,此人一開場果然算是先聲奪人。
“這叫什麼?”擁擠的人群中,泠然不覺已靠與紅綃公子耳鬢廝磨,隔著面紗貼在一起。
“這是花鼓穗,他變了唱腔,一段裡頭用了水波浪、七岔子和八岔子,顯得更加難,真真是陽春白雪,一般人是唱不了了。”
“原來是個鑼鼓歌的高手……”
杭莫兒冷眼見他們二人喁喁細語,倒把她撇在一邊當個透明人似的,心裡不免冷冷,站在再熱鬧的地方也笑不出來。她的眼神輕飄飄地掠過人山人海,又見到許多男子根本無心聽歌,紛紛拿眼瞅著她,而很多姑娘家媳婦子則偷窺著她身旁的紅綃公子,暗想道:“霖哥哥也是人間異種,張泠然毀容之初,我以為他對著她日子久了,總會生出厭惡之心,豈止他對她醜陋至極的容貌視而不見,看來倒比以往更加難捨難分了。我徒然生得花容月貌,他卻瞧也不瞧一眼,老天就是這麼來捉弄人的麼?”
那位高手下場之後,兩頭忽然衝上場五六十人,號聲一起,一邊跳起了一種很原始的舞,呀嗨呀嗨地十分孔武有力。
隨即幾十個漢子打著鑼鼓齊聲高唱起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