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每一次試圖並努力放任感情的時候狄飛都必須首先品嚐早有預料和準備的痛苦。他願意為心中所愛傾城傾國傾盡世間一切,但要他就這樣以怨報德犧牲一個恩人,又豈能無動於衷?看著阿漢受刑,狄飛心中冷靜的分析,那個被分離出來的理智、也許還有良知,恰恰說明了這個人的真實,也是人性的真實:已然愛了,如何公平? 其實覺得,狄飛沒有愛上阿漢,甚至連好感都甚為寥寥,方是最為正常。更進一步,狄飛對阿漢的種種令人非議的對待手段,設身處地,也才是理所應當。 納蘭在解釋的一章裡面說,開始狄飛看不起阿漢是正常的,忽視他也是正常的。看不起小官男寵,原本就像看不起青樓妓女、看不起戲子優伶,整體社會意識和道德標準的歧視態度必然影響個人的意識和道德判斷。“你真以為自己有多麼清高出塵,我就真不敢碰你一根指頭嗎?你也不過就是個男寵,你也不過就是我的一個小玩意。”對於白驚鴻的“身份”狄飛尚且如此,對於阿漢的想法不言自明。 拋開身份的問題,為什麼阿漢從一開始就沒有得到狄飛的好感?其實副莊主第一次見到阿漢的反應最說明問題。有求於人,先不論其他,“只是因他那沒有教養的話而皺了皺眉”,“不學無術”,“死不死地掛在嘴裡”。都說人與人相識第一印象極為重要,阿漢的形象顯然不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型別,其不加掩飾孩童一樣的單純直率的言語更加不是能夠最快博得人們喜愛的地方。愛好美色、尊重有識、欣賞風度、講究禮節,正常人的好感發出的條件其實非常簡單,卻都需要培養和訓練——無論是先天還是後天。阿漢的“懶”將這一切通通排除,且沒有美色,更沒有利益牽絆,要眼界極高的狄飛第一眼就看上這樣一個人,不現實,而且很可笑。 狄飛冷靜而理智,絕非蠻不講理之人,只是因為習慣了站在高處,習慣到縱然為人著想也是居高臨下,加上性格的絕對自我,也就習慣了別人的遷就和配合——換句話說,狄飛要的、享受的是高高在上的感覺,看重的是自己的面子、自己的尊嚴。君無戲言,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這種強烈的面子、尊嚴意識不僅僅是性情造成,也不僅僅是地位使然,更有一種深層的教養、禮儀、生存習慣在內。狄飛要面子已經到達了一個近乎極端的地步:大笑的時候都要“為了他一方霸主的面子,不動聲色地掩飾笑至腹痛地事實”,更不用說說出的話絕不輕易收回這種上位者必須要遵守的法則了。為什麼阿漢總是會受到狄飛的“折磨”?除了其他各種各樣的原因,阿漢從未考慮過狄飛要面子、找臺階的心理,直接封殺了一條“退一步海闊天空”的兩全其美的道路。人與人相處,最多也最需要的就是彼此的退讓和遷就。社會現實要求圓滑服軟的時候挺直強硬,本身便是“不識時務不知變通”的表現,造成激怒而使事情惡化的反效果原是正常不過。狄飛的三分怒氣變為十分,阿漢的“無心之過”無疑是最大的觸發源。 誠然,阿漢不能以普通人的眼游標準去評價,但是,同樣不能苛求早是閱人無數、戒心深重又對他並無特別的狄飛格外青睞。阿漢固然是正確的,但狄飛的思考模式同樣不是錯誤的,因為,他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本來就沒有同樣的價值觀和評判體系。從這個角度和意義上,矛盾,無法調和。 因為,狄飛是一個真正的,阿漢無法瞭解,也無法真正設身處地去思考的“人”。 一個快樂、高興、生氣等等正常情感都漸漸消逝放棄的人。 一個每次努力付出真情,都得不到回報,都深陷痛苦的人。 一個為生存奮力掙扎,最後戒備和傷害都成為了習慣的人。 一個被生活逼得鐵石心腸,卻始終保持了柔軟和良心的人。 一個從沒有真正相信過他人,也沒有真正相信過自己的人。 一個厭惡自我、放棄自我,又掙扎著尋找、拯救自我的人。 孤狼,納蘭對於狄飛的評價一語中的。 然而,那不是狄飛的希望。他渴望保護自己所希望保護,他堅信惟有自身的絕對強大才能保護希圖保護的一切,他傾心愛戀並全力追逐一個美好光明的理想。 他理智,沉穩,成熟,但也遠遠不夠理智,遠遠不夠沉穩,遠遠不夠成熟——在感情上受傷不曾痊癒,在心性上偏頗不夠公允,在行事上激烈難得平和,但,人非聖賢,誰真正有權責備? 誰傷害了誰,誰折磨了誰,誰毀壞了誰……誰,又來拯救誰? 且為狄飛登高一呼。 以上 柳折眉 ************************作者的廢話分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