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一人,便是他的兒子也被矇在鼓裡,若是離開了此間,根本也瞞不住旁人,對於如今早已成為滿清官府矚目的人物,實在太過危險了。
“徂徠是個聰明人,此去金華想來應該是不至適得其反。”
第二天,姚志卓與錢謙益再行商議了一番,至入夜後才偷偷的離開了紅豆山莊。此番從貴州返回,姚志卓的第一站乃是前來面見錢謙益,此事一了,便要趕去鎮江面見原兵部職方司主事賀王盛,永朝廷加封其為兵部侍郎。
賀王盛乃是崇禎朝天津巡撫賀世壽之子,崇禎元年進士,為官多年,其人與山東榆園軍餘部討虜前將軍平一統、反清人士吳永功等人相熟,串聯地方士紳、清軍及抗清人士,在南京、鎮江一帶頗有勢力。
錢謙益的楸枰三局,大戰略上是西南明軍沿長江順流而下,與東南明軍匯合,但定計之時,陳文尚在衢州鏖戰,鄭成功也不過是剛剛收復漳州。若孫可望大軍來襲,鄭成功的舟師或可抵達,清軍也會致力於防衛左近區域,那麼真正負責在南京、鎮江這樣的核心區域擾亂清軍的便是賀王盛、平一統等人的義軍。
姚志卓走後,錢謙益讓人找來了門人鄧起西,讓他按照約定的方法去江寧一趟,將一些事情通知陳文。
鄧起西自紅豆山莊出發,很快就來到了江寧聚寶門外的報恩寺。這座報恩寺乃是明成祖朱棣命名的,有傳說是朱棣為紀念其生母而修建,事實是否如此已經不得而知了,但是鄧起西在參拜了一番後,出了此間才往左近的一處名為同元的書坊走去。
“掌櫃的,小生想買一本《朱子家訓》,要天啟二年官印的。”
“回公子的話,官印的有,但天啟二年的卻沒有。”
“那有哪年的?”
“天啟五年的。”
聽到這話,鄧起西猶豫了一番,隨即說道:“天啟五年的也行,只是這書是哪個衙門印的卻要提前說清楚。”
明朝印書分官方和民間,官方印書像國子監一般印刷經史子集、欽天監印刷書、禮部衙門主管地方政府的印刷,另外像都察院、太醫院、史局、兵部、工部、順天府等衙門也都有從事印書的例子,甚至還有專門設立印刷所的。
“有司禮監經坊的……”
話音未落,鄧起西便斷然拒絕,理由也很簡單,說是怕那些閹豎印出來的髒了他的手。
“這,小店到是有一本都察院印的,只是要與東家商議下,看看東家舍不捨得割愛。”
“這有何難,你且帶路,吾親自去與你家東家分說。”
書坊的東家是一個名叫白景赫的書生,是外地一個士紳的小兒子。在此開設買賣據說不過是為了有個營生,以便磨礪學問,好參加科舉考試。只是讀過他的文章的卻也都知道,這廝想要中點兒什麼功名,只怕還要再努力些年才行。
招唿店中的小夥計繼續看店,掌櫃的便引了鄧起西進到後院。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為知也。”
搖頭晃腦的對著捧在手中的論語朗聲誦讀著,陳文手下的這個南京地區的情報頭子完全是一副書呆子的模樣。至少在旁人看來,若沒有這掌櫃的還在盡力維持,這書呆子只怕早就把書坊敗光了。
此間東南抗清運動尚且如火如荼,明軍尤其是浙江明軍的威脅日復一日,滿清對於文字獄的興趣還沒有太大,對於書坊這等地方的監督也不算甚嚴。況且,這座書坊原本也沒有什麼可查的,規規矩矩,份子錢從來沒有差過,更是從不刊印那種如最近幾個月在民間瘋傳的呂留良評科考試卷之類的反清讀物,就連江寧的衙役都懶得來這裡搗亂,正好用來作為掩護。
掌櫃的將人引進來,顯然是已經對過暗號了,眼見於此,白景赫便將鄧起西引進了書房。
“在下是受人之託前來知會些事情的。”
鄧起西口中的受人之託,受的肯定是錢謙益,知會的物件也只可能是陳文。白景赫在金華時曾見過此人,自然明白這裡面的門道。二人低聲在書房中交談了片刻,鄧起西便拿了一本天啟五年印的朱子家訓離開了同元書坊。至於下一次接頭,暗號則改成了崇禎十年國子監刻印的《詩經》。
“東家,這是新送來的毛筆和硯臺。”
中午送走了鄧起西,到了下午快關店的時辰,卻有外地的商販送來了一些毛筆和硯臺,掌櫃的得知裡面有一方歙硯和幾支狼毫品相不錯,便挑出來拿進後院。
片刻之後,書房裡歙硯和狼毫被隨意的丟在桌子上,似乎從掌櫃的一進門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