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先生。”他訝異地喚了一聲。
我怔怔地立了好一陣,咧了咧嘴,笑了:“你的簫吹得很好,真得。”
他笑得有些靦腆:“先生過獎了。”
“你學過吹簫?”我問道。
“是啊。”他抬眼望向遠處,那是南方的方向。
“你是南方人?”我道。
“嗯,我是台州人,家裡還有妻子和一雙兒女。”他說到家字,笑容裡透出幾分溫暖的味道。
“想你娘子了?”我輕輕道。
“我們成親幾年了。”他笑了笑:“她喜歡聽我吹簫,這支簫,就是她送給我的訂情信物。”他輕輕撫摸手裡的簫,那表情就象撫摸自己最心愛的東西。
“不打擾你了。”我眼裡一陣酸澀,卻勉強自己笑著離開,山坡上的風很大,吹動我腰上的玉佩,沉甸甸的,心也沉沉的。
雷子其已經率一萬輕騎兵離開了,不出所料,不久他就在幽州以南遇到海山的主力,他的任務就是牽制他們。
我則跟隨蘇堂進襲陳州,蘇堂把我安排在後軍裡,雖然對這樣的安排很不滿意,但我什麼都沒說。
陳州城牆堅固,幸好守軍不多,大軍利用最先進的炮火,花了三天的時間,終於攻破城門。
蘇堂留下五千軍鎮守,很快回師進軍幽州,奔援雷子其的軍隊。
我依然跟隨著他。
蘇堂所率大軍輜重過多,沿途又收復了石城和峪城兩座小縣城,行程緩慢,雷子其幾次派快馬送來急信,言道海山攻勢甚急,已無法支援,蘇堂無奈之下,派出大部騎兵先行增援,留下的軍士不足一萬。
我心中隱隱不安起來。若海山此時派人偷襲,定然無法抵擋。
蘇堂聽了我的擔憂,不以為然。不過在我反覆勸說下,還是派出幾十個流動哨,隨時觀察敵軍動向。
然而,擔憂的,終究還是來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軍營裡響起一陣陣喧譁聲,我整好衣服,跑出營帳。
到處是明晃晃的火把,還有刀戈聲。一定是海山先以大部圍攻雷子其先頭部隊,迫其求援,再以精銳騎兵夜襲軍營,此人果然狡詐。
“快,護送蔣先生去石城。”火光中,蘇堂騎一匹戰馬,馳到我面前。
“這種時刻,我不能走。”我衝他喊道。他根本不理我,策馬離開了。
一大群士兵上前,不顧我反對,擁著我上了馬,越馳越遠。我回頭看軍營,一片火海。海山,你果然是一代嫋雄,我想起在御書房對大哥說過的話,放眼天下,能與海山匹敵者,除了大哥,再無他人。
小隊護送著我,馳往就近的石城,蘇堂在石城留下了兩千駐守軍隊。駛進城門,我忽然覺得不對勁,立刻向後道:“快退。”
身後的將士驚訝地看著我。我撥轉馬頭,大聲喊道:“城中有埋伏。”
將士這才拍馬出城,城門在眼前軋軋合攏,黑影幢幢中,似乎只逃出一騎。
“張大人。”一個讓我永遠無法忘懷,也永遠不想再聽到的聲音,從茫茫夜空中傳來。
我慢慢回過頭。
高頭大馬,暗紅色披風,峨冠博帶,腰佩長劍,英俊瀟灑,氣宇不凡。
我望著他,渾身冰冷。
“從長江上架起浮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來了。”夜色中傳來他朗朗的笑聲。
再生之緣
我慢慢抽出腰間長劍,指著他。
我身後的數十人互相望了望,也紛紛抽出兵刃。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他看著我手裡的劍,表情竟似有些憂怨:“你寧願死,都不願和我在一起嗎?”
我握緊手裡的劍柄,微微苦笑。
這一刻,我已經明白,那幅送給少華的畫像,原來是他為我設的局。
他一定知道,就算明知是局,我也會來,因為我不能讓少華因我而死,否則我一定會內疚一輩子。
只可惜,論心智,論謀略,我都不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對手,更糟的是,他太瞭解我,有一個如此瞭解自己的敵人,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忽然想到大哥,在這世上,那個最瞭解我的人,應該是他才對。
“想不到吧。”他銳利的目光移到我臉上,仔細看了看,笑了起來:“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能一眼認出你。”
頭頂滾過一陣響雷,天空竟飄起了雨,我仰起頭,冰冷的雨點落在臉上,竟似有灼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