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溫和的語氣問道:“陳宕大人,據這本名冊記載,你並未經過科試,也無人推薦,只是一步一步從匠人才慢慢坐上郎官的位置,對麼?”
“是、是的,肅王殿下,小人……不。下官的家父,曾是冶造局的匠工,因此,下官一十三歲時便已在局內幫工,幹了兩年轉匠徒,此後又幹了三年,轉匠人……”說到這裡,他似乎是覺得自己過於喋喋不休。有些不知所措地閉上了嘴。
見此,趙弘潤笑著問道:“匠徒?學徒麼?”
“正是。”從旁王甫低聲解釋道:“按照慣例。新人到我冶造局,頭兩年只能打雜,幹滿兩年才能轉匠徒,跟著匠工學習手藝,之後再幹三年,若無重大過失。便可轉匠人……”
“匠人?匠工的別稱?”
“不不不。”王甫搖搖頭,糾正道:“匠人是匠人,匠工是匠工。”說著,他對趙弘潤解釋了兩者區別。
原來,匠人指的是從學徒轉正的工匠。雖然已有一定經驗,但是普遍並不具備獨自打造器具的能力,只能擔任匠工的輔助者,而匠工指的是擁有豐富經驗,能夠獨自打造器具的成熟工匠。
打個最直接的比方說,鑄造鐵劍,手持火鉗時刻關注著火候,並且指揮其餘人的,乃是經驗豐富的匠工,而匠人,就是在一旁舉著沉重的鐵錘,在匠工的指揮下一下一下用力錘擊鐵胚的協助者,至於拉風箱的,那就是匠徒,即學徒。
而最不入流的幫工,充其量就是搬搬礦石、木柴,連工棚都難得進一次。
說白了,只有匠工才能算是正式工,會在冶造局的名冊上登記,而其餘的,只是臨時工與學徒而已。
而據趙弘潤之後瞭解,在匠工的職稱上,還有一個匠師,指的是那些經驗更加豐富的老匠工,專門負責一些更加精細的活,比如說,替戶部打造鑄錢的模具等等。
根據王甫所言,從一介毫無經驗的幫工熬到匠工,這可是一個非常漫長的歲月,足以讓十幾歲的年輕人熬到滿腮的鬍鬚。
“冶造局的職稱……需要這麼嚴謹麼?”
“職稱?”王甫不解地問道。
“本王指的是幫工、匠徒、匠人、匠工的等級。”
“哦。”王甫聞言釋然,笑著說道:“讓毫無經驗的年輕人獨立打造器具,只是徒增劣品而已。殿下您也知道,咱們這裡可是不能出現絲毫差池的,否則,兵部、戶部沿用了我冶造局的技術,就會出現大量的劣品。”
你老提兵部與戶部幹嘛?給人家打下手還打出習慣來了?
趙弘潤神色怪異地瞅了一眼王甫,旋即將手中的名冊放在一旁,問道:“王局丞,我冶造局內的匠工,是以鐵匠為主麼?”
“是的。”局丞王甫點點頭說道:“我冶造局內,大概有匠工四百餘人,其中六成擅長打鐵,木匠次之,石匠最少……終歸,這裡是冶造局,而並非是兵部營建司。”
“唔。”
趙弘潤點了點頭。
之後,他又問了一些問題,這才讓王甫等四人退下,顧自忙碌去。
而他自己,則端著那杯茶,站在屋內的視窗,沉思不語。
選了一個雖然是潛力股,但目前卻是下下籤的司署啊……
望著窗外的荒地,趙弘潤微微嘆了口氣。
不可否認,冶造局目前的境況真的很悽慘,遠遠不是他早前預想的那樣。
簡直可以說是一窮二白!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冶造局內的工匠們,那可都是實打實一步一步磨練自身工藝才成為“正式工”的匠工,就連陳宕、程琳、荀歆那等郎官,都是從幫工、學徒熬過來的,相信對於打鐵、打造器物什麼的,可謂是爛熟於心。
就是太不自信了點,唯唯諾諾。讓趙弘潤看了有些不喜。
不過這也難怪,畢竟工部向來在朝廷六部中墊底,想來工部的人習慣了過分謙卑,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就像當年吏部的官員走路時趾高氣揚一樣,誰叫他們是六部之首呢?
至於工部,說得難聽點。純粹就是披著官服的工匠,相信朝廷其餘五個部府的官員,有絕大多數抱持著這個偏見。
而冶造局作為工部轄下的司署,其地位就更不必多說,簡直就是被其餘朝廷部府呼來喝去的存在,這讓趙弘潤著實不能接受。
明明是負責大魏技術研發與改良的司署,可冶造局的地位,卻與兵部的兵鑄局有如天壤之別。
要改革!
這個想法,在趙弘潤心中愈加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