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真的不小了,只是我老了。”
齊顏歪頭思考駱天涯的話語,良久,才低低地回道。“你是說……我老了?”
黑線兜頭潑下,駱天涯眼角止不住地抽搐了幾下。“我的意思是,孩子是雛鷹,總有一天要自己飛。咱們想要小心翼翼地將他護在羽翼下,殊不知在我們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小鷹的羽翼早已豐滿,甚至他們可以比我們飛得更高更遠,若干年後,倒是反過來要他們護著我們了,不是嗎?”
“好像是……”齊顏想起了什麼,突然失笑。“彼時無塵離家,我也是這般勸說夕顏的,如今倒是我自己忘記了。”
齊顏站起身,腳步有一絲凌亂。他推開書房的窗戶,雨後的寒氣順風撲面而來,混著泥土的味道。
玄王府位於帝都高地,不遠處便是肅穆宏大的皇城,驟雨使得位於半山腰的王府籠罩於一片乍青還灰的薄霧之中。抬眼望去,原是他喜愛的山水素色,可此刻看來竟有沉重地令人窒息的錯覺。
他知道他來這個世界很久很久了,來了整整一十六年。可是到今天他才突然感受的這個數字的沉重,一十六年,他自少年變成了一個歷經滄桑的偉岸男子。
他的生命,長長的一十六年,歷經磨難,嚐盡人間悲喜。恨不了谷映塵,不能恨齊嚴,他將所有的恨意都轉接到了別人身上。顛覆王朝,翻覆廟堂,這些曾經他深深迷醉過的事情此刻看都變成了一種煎熬——無人可恨,所以他在報復自己,自始至終。
多可笑,他居然想以重重地傷害自己來告訴那兩個早已化為塵土的男人,他們做錯了……
他抓緊了衣袖,指甲嵌進皮肉,帶出鑽心的痛。
“沒遇到那個人之前,我的世界只有齊嚴,對我來說,他……我拒絕不了他任何要求,我沒有原則沒有保留地相信他……後來我又一直在想,那個人,若非執拗地要與他賭完那場賭局,也許下半生還能再與他相遇……”齊顏的聲音輕輕淡淡,飄渺地似從天空傳來。“後來我又想,若今生灰飛湮滅,還有來世……我做過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我陪著他走向忘川渡口,看著他喝下孟婆湯,他轉頭對我笑,與我訣別……醒來發現,心口鐵烙一般地疼……”竟是連回憶也覺得疼。“我愛了他整整十六年,乃至這一刻仍沒有放棄,停不了,這一生都停不了……”他急急地說完,粗喘了幾下,聲音中有一絲哽咽。“可是來生,我不想再遇見他了,不,他們二人,都不要遇見了……太沉重也太痛苦了,這輩子夠了……”
手被人輕輕握住,拉開,柔軟的唇瓣印在滲血的手心。“親吻手心代表你是我的,我先與你約定,下輩子,你還做那個痴痴傻傻的齊顏,沒有煩惱,沒有痛苦,你不要再遇見齊嚴,不要再遇見谷映塵……下輩子,換我去找你,我一定先找到你,第一個找到你。”
薄霧散去,落日的餘暉蒼涼卻不寂寞。
齊顏緩緩轉過身,抬頭,不意外地對上那雙滿含柔情的眼眸。他笑了,還是那樣輕狂灑脫的笑,如絕塵的謫仙,天地黯然。
駱天涯回以一笑,依舊自信桀驁,仍舊瀟灑狂妄。
那一刻,齊顏感到自己的心被緊緊揪住了,一種奇妙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並蔓延至全身。他突然很想為自己活一次,想為眼前這個男人,重生一次……
薄霧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看見眼前的男人驚訝地眼神,看見他不知所措地伸手擦拭他的臉頰,看見他染上淡淡紅豔的眼眶……
他在哭,淚水不可抑制地狂湧而出,似要將過去十六年隱忍下來的全部眼淚一次性宣洩……
風聲細碎。
白紗衣,烏雲鬢,流連在梅林間的少女似冰雪入塵,虛幻如影。
承歡第一次遇見這樣的美人兒,心頭莫名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她不忍打破眼前似霧非煙的美景,傻傻地站在一旁。
這是初夏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到承歡——這個,擁有父親滿心寵愛的少女。她看到她的眉在笑,眼在笑,唇也在笑——初夏幾乎能立刻感染到承歡來自靈魂的快樂
“你是誰?”承歡走近了兩步,靈動的眼眸如山林間的靈鹿,清脆悅耳的聲音似歡快的泉水。“你不是王府的人對不對?我從來沒見過你。”
“我來這裡做客的。”初夏輕笑。“我叫初夏。”
“我是承歡。”承歡繞著初夏轉了兩圈,大眼睛疑惑地眨巴,看起來是在努力思考著什麼問題。“你、好、眼、熟……”她一字一頓地直視她。
初夏笑而不語。
“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