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自己的眼睛。
普泓上人竟然……逼退了這個怪物?
金光流轉,普泓上人安坐於那大光明之中,神情平和,面含微笑,只是漸漸有鮮紅的血從他的耳邊,嘴角流了下來。法相勉力撐起身體爬到了普泓上人,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悲聲道:“師父!”
普泓上人神情平和如水:“法相,從今往後,天音寺的住持便由你來擔任,你當恪盡職守,勿忘修行。”
法相大悲:“弟子謹尊師命。”
普泓上人微笑:“天色已黑,法相,為為師點上一盞燈吧。”
法相抬頭,見兩道血痕不知何時從普泓上人的雙眼流下,血痕歷歷,觸目驚心,卻依然寶相端莊之極。他不由心中大慟,卻不敢放聲哭泣,只是將體內為數不多的殘餘佛力運於指尖,點燃了一簇明亮的金色火苗。
普泓上人緩緩轉頭,他雙目已盲,卻依然準確的找到了那火苗的位置。
然後提氣,將其吹滅。
彷彿是盤古以斧鑿鑿開了混沌,法相看著指尖那簇熄滅的火光,在視野由暗到明由明轉暗的一剎那,聽到了一聲清晰的破裂聲。
普泓上人笑容殷殷:“你會了麼?”
法相清秀的面上淚痕兀自未乾,混合著塵土汙漬,分外狼狽,神情卻寧靜了下來。一瞬間,師徒二人的表情出奇的相似:“徒兒明白了。”
“好。”
“好。”
“好。”
普泓上人連道三個好字,面上笑容頗為歡喜,“有你為繼,我也無愧於歷代祖師了。”他喟然道:“普德普智普空三位師弟業已登極樂世界,雲易嵐道玄萬劍一三位施主也去了。且喜他們尚未走遠,我腿腳靈便,還可追趕一二……”
他緩緩合上雙眼,聲音平和:“不須蘭槳不施罾,智慧誰參最上乘。明如月,清似冰,阿彌陀佛阿彌僧……”
法善終於從地上掙扎起來,卻只看到普泓上人合目坐化,一旁的法相垂目合十,低聲誦著經。
不知是誰起的頭,低低的悲泣聲在結界中蔓延開來。
正道三大巨擎中的最後一位,就此涅槃。
天空不知何時起被黑雲籠罩,烏雲沉沉,遮住了每一絲光明。在黑暗中,金色的結界顯得分外顯眼,如同暗夜中的一點飄搖燭光一般,明亮而微弱。而在金光映照之下,昔日雄奇沉渾的通天峰已經完全變了模樣,虹橋兩畔河水斷流,遍植的翠竹奇花化為一片焦土,玉清殿塌了一半,凌亂的屍骨和血肉將雲海廣場染作血色,空氣中飄著一股說不清是血腥還是腐臭的惡臭氣味。昔日的仙家勝境,此刻完全化作了修羅煉獄。
一道鮮豔的身影自天邊負手從容而來,獸神似乎天生是為這屍山血海而生的,遍佈的血腥場面反而將他襯得更加的豔冶懾人。烈風起舞,他的黑髮便在風中舞動如蛇,目光淡漠,衣袂鮮豔飛揚,宛如傾倒眾生的妖花。
“獸神來了。”林驚羽凝神道,手指抓緊了劍柄。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地上的獸神和天上的修羅王中間遊移。雖然青丘聖女曾經保證過獸神絕不會再有滅世之意,但誰也不知道,獸神在這個時候突然到來,到底是想要幹什麼。
修羅王巨睛轉動,默然的看了下方的獸神幾眼,突然開口:“你這小子倒是奇怪,明明肉身是人類,身上的氣息倒和本王有幾分像,卻又透著股又像是戾氣又像是別的什麼的怪氣息,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面對著身體較自己龐大百倍不止的修羅王,獸神面色淡漠,目光亦是淡漠,看不出絲毫的情緒:“你滿身煞氣,血光沖天,又是什麼東西?”
對於他目中無人得近似於挑釁的言辭,修羅王似乎沒有什麼怒意,反倒露出幾分饒有興味的神色,似是對他起了幾分興趣:“那麼你在本王進食的時候過來,是在一邊看得眼饞了,想要過來分一杯羹?”
“不是,不過也差不多。”獸神道,細長的眉目間飛揚著昂揚的光,“這些人類,我要了。”
這幾日,通天峰外的其餘青雲山六脈一直在下雨,他在大竹峰一連聽了十天的雨,遠方不斷傳來的廝殺聲終於吵得他無法再繼續安眠,索性直接過來。只是,如果說過來的路上他是打著看熱鬧的打算,那麼當他看到通天峰上的末日景象後,便完全改了主意。
看著天際紅雲,滿地屍骨,還有在光罩內苟延殘喘的寥寥數百人,浮現在他腦海之中的,卻是玲瓏帶淚的微笑,還有清波幽黑的雙眼。
他要保住這些人類。
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