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項滿臉至誠道:“當年小弟初入翰林時,曾得查學士教導。這幾年查學士雖致仕,其子翰林院修撰查基是小弟同年,這兩年又同在翰林院為官,引為至交。小弟常往查家,得查學士教導許多。雖無師生之名,卻有師生之實。”
曹顒聞言,面色添了幾分凝重。
他並不知查嗣庭案會牽扯進多少查家人去,可對於“文字案”三字卻覺得心驚。
汪景琪案只是他自己身亡,妻兒為奴,兄弟叔侄流放寧古塔。
查家的案子,即便他不知道詳情,卻也曉得不會比汪家的案子小。
查家就是這四字的源頭,這四字又被看成是雍正去頭,這已經悖逆不道大罪,可以凌遲處死,誅九族了。
見曹顒沉默不語,曹項咬了咬牙,道:“大哥,查學士年過古稀,老弱不堪,如今又是數九天氣……小弟,小弟……”
他心中掙扎的厲害,為了老師教導之恩,為了好友之義,他本該得了訊息後,立時帶了銀錢,往刑部大牢疏通,讓老師與好友日子好過些,然後再圖其他。
可是當他匆匆回府取了銀票,反身踏出東府大門時,他的腳步卻躊躇下來。
查家之案,既是累及親族,那就不會是小案。
傾族之禍!
曹項想著前去年倒了的汪氏家族,還是帶了幾分猶疑,所以才來西府尋堂兄拿主意。
這會兒功夫,曹顒已經思量清楚,道:“四弟,關心則亂。現下查家的案子才開始審,即便查家親族關進刑部大牢,在案情沒決斷前,刑部那邊也不敢隨意糟踐人。”
“一門七進士,叔侄五翰林”這已經成老話,隨著查家子孫輩漸漸長大,這進士的人數,已經增至十來人。
剩下年長的子侄,也都有了功名;幼齡之子,也是記事起便手不釋卷。
除非真是滅族之罪,否則查家就算眼前受重挫,只要種子不斷,就有復興之日。
曹項聽了堂兄的話,長吁了口氣,神色有些訕訕,道:“小弟真是怯懦之人,事到如今,顧忌重重,失了一個義字……”
曹顒擺擺手,道:“無需自責,為人要有擔當,可以為恩師憂慮,為好友掛心,卻不好沒腦子的魯莽行事……查嗣庭案,有謗君之嫌,還牽扯皇上忌憚的結黨之事,豈是能隨意參合的?”
曹項面色灰敗,喃喃道:“那就什麼也不做?”
曹顒搖了搖,道:“現下雖不是雪中送炭的時候,‘炭火’卻可以預備著。這個案子下來,不會比汪景琪案輕,多是要流的。如今案子剛開始,宮裡、朝廷上都看著,只為了心安,將自己搭進去,與助人無益;還不若靜待時機,等結案後,再伸出援手。”
曹項肅容聽了,躬身道:“大哥教導的是,小弟知道當如何做了。”
對於年邁的查嗣瑮來說,千里流放比牢獄之災更兇險的多。
藥,銀子,流放地的打點照應,一個也不能少。
“若是銀錢不湊手,就來這邊取。補品藥丸什麼的,可以去同仁堂。”曹顒道。
曹項忙道:“銀錢還夠,弟弟手上還有些銀錢。倒是補品藥丸,得讓樂家多預備些。”
將到飯時,與堂兄說完正事,曹項拿定主意,便沒有再久留,先回東府去了。
曹顒同查家人關係不深,不能像曹項那樣感同身受。不過,看著堂弟穩下心神,他就跟著鬆了口氣。
自從中午同蔣堅提及查家之事,曹顒就隱隱有一種預感。
查家的案子,不只是文字犯忌,也不單單是查家曾黨附隆科多,還有其他的東西在裡面。
更像是李紱與田文鏡互相攻訐案的後續。
雍正開始打擊漢官與士林。
這些人,是對雍正新政反應最強烈的人。
曹顒可不想堂弟這個時候魯莽,參合到此事中。
進了內院,曹顒照例,先到蘭院給母親請安。
李氏卻不在,只有長生與天寶叔侄兩個在上房。
外間的炕桌上,擺著筆墨與描紅冊子,長生正手把手地教天寶描紅。
見曹顒進來,叔侄兩個都站起身來。
“老太太呢?”曹顒有些好奇,問道。
“老祖病了,老太太去了老祖院子。”長生說道。
“請了太醫來沒有,太醫怎麼說?”曹顒聞言,不由有些擔心,問道。
“請了,太醫說外感風邪,讓好好調理。我原也在那頭看外祖母,母親的攆了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