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萬歲爺的風頭已經轉了。“革職留任”的,眼看就要高升了;像他這樣的。被萬歲主子親口說了“其罪不容誅矣”地,怕是再也沒有復職的機會。
入仕將近三十載,風光顯赫了十餘年,離封閣拜相僅一步之遙,卻落到這個下場,他如何能甘心?
這幾年在江南,不說別的,就是為了嫡母禮佛這一遭,江寧城裡的寺廟哪家沒受過總督府的香火銀子?噶禮不敢拍著胸脯說自己是個好官,但是卻敢對任何人講,自己是個當之無愧的大孝子。
能夠幾十年如一日,對嫡母晨昏定省,實心孝敬,這滿八旗能夠找出幾個?就算不念他的好,也不必這般背後捅刀子啊!
聽到覺羅氏這般淡定從容的反問,噶禮氣得鬍子都要翹起,身子不禁發抖,黑著臉,問道:“額娘,難道兒子不當問?到底是兒子哪裡做得不足,使得額娘要置兒於死地,兒子實在是想不出?”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大,差不多要扯著脖子喊了。
董鄂靜惠站在裡屋,聽著大伯的質問,心裡急得不行,不明白為何祖母不辯解。哪裡是祖母去告狀,不過是剛好遇到萬歲爺罷了。
就聽覺羅氏慢條斯理地回道:“總督府的三百尼僧,東福堂地金絲床,額娘有哪句是扯謊?”
噶禮只覺得眼前發黑,幾乎沒暈過去,老天爺呀,他的拳拳孝心如今竟成了他的“罪證”,世間哪有這般道理?
董鄂靜惠在裡屋卻聽不下去,她曉得自己大伯地脾氣,不算和氣人,有時候暴躁起來也是駭人,若是真誤會是祖母告狀,那怕是以後家裡就要不安生。
撫了撫自己的胸口,使勁吁了口氣,董鄂靜惠走了出去,開口輕喚道:“大伯!”
或許是動靜太小了,或是大家都等著噶禮說話,所以除了覺羅氏,其他人並沒有看到董鄂靜惠從裡屋出來。
覺羅氏微微皺眉,扭過頭對孫女道:“大人說話,你小孩子家家的參合什麼,還不快屋裡去!”
這一句話,方使得噶禮、色勒奇、幹都與幹泰他們注意到靜惠。
靜惠卻沒有嚮往日那般乖巧聽話回裡屋去,而是上前兩步,朗聲對噶禮道:“大伯,祖母並未去御前告狀!那日祖母帶侄女去暢春園給太后老佛爺請安,正趕上萬歲爺去了,因避閃不及,就在太后宮中與萬歲爺打了個照面。不曉得萬歲爺怎想起向祖母問大伯之事……”說到這裡。頓了頓,繼續道:“祖母便答了兩句!”
噶禮畢竟是宦海沉浮之人,見識了嫡母這個做派,心氣也漸漸平了些。聽了侄女地話,臉上喜怒莫辯,“哦”了一聲。問道:“應答的是哪兩句?莫非就是尼僧與床幔那兩句?”
靜惠為了不讓大伯誤會祖母,鼓足勇氣說了這幾句,已是不容易,哪裡還會扯謊?看了眼祖母,卻是不知該如何回答大伯地問話。
覺羅氏見孫女為難地模樣,寒著臉從座位上起身。對噶禮道:“好了,好了,都是過去的事,還提它作甚?而今雖是免職。爵位卻還在。你兄弟子侄也都平安回京,還有什麼好求地?託合齊這些年地風光哪裡比你少,如今又是個什麼下場?你也奔六十的人了,回京過兩年安生日子有何不好?家裡有莊子、有地,進項還夠嚼用。你們大老遠回來也乏了,下去梳洗吧,額娘要去上香了!”說著,轉身喚了孫女,回裡屋了。
色勒奇已經忍耐不住,想著在江南的風光日子。與這一路回來受到的冷眼簡慢,便要追過去破口大罵,卻被噶禮一把拉住。
“大哥。這老不死……”色勒奇滿是不忿,卻被噶禮給喝住。
噶禮看了屋裡這幾個,道:“既然老太太到佛前上香去,那咱們就先回去!”
色勒奇還糊塗著,想要開口發問。但是被噶禮給瞪了回去。便伸手捂住嘴巴,跟著哥哥到了前院。
到了前院廳上。揮手將侍候的人都打發出去,噶禮臉上立時現出猙獰之色,使勁地拍著桌子道:“老而不死,老而不死啊!家裡有這麼個老東西,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色勒奇忙不迭點頭,應和著:“就是就是,若不是這老東西臨了臨了鬧了這麼出來,大哥也不至於就這般敗給張伯行,太他孃的可恨了!大哥這些年地孝敬,都孝敬到狗肚子裡去了!”
幹都與幹泰是晚輩,雖然心裡也埋怨老太太糊塗,但是畢竟是多年積威,也不敢跟著瞎講究,便彼此看了一眼,乖乖地垂著手,聽各自的老爹發牢騷。
想起自己個兒復職無望,兄弟色勒奇又不是能擔事的,家族的興衰怕還要落到兒子幹都與侄子幹泰他們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