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霍青桐抱在懷中,笑了,笑得比四月海棠還要奪目燦爛。
她說:“好姑娘,你可算醒了!”
霍青桐不由自主的,向她伸出了手,隨即便被溫熱的手掌握在其中。她沒有留意到對方穿著的奇特,也沒有注意到自己突然變得短小白嫩的手掌。她只知道,依偎著她,便不會再被洪水侵襲,不必再忍受冰涼刺骨,也不再感覺到生命的跡象,一點一點的離自己而去……
那是她的救命恩人,不久之後,她也知曉了對方的名字,帕裡黛。可終其一生,霍青桐也沒有這麼稱呼過對方。因為她管她叫,阿帕,維語,母親的意思。
霍青桐,當然不是生下來就叫做霍青桐。她的母親,確切說是她的養母,為她起名哈蒂曼。那也是維語,翻譯過來就是,最後一個女兒。
在生完了喀絲麗、身體有虧不能再育之後,帕裡黛欣喜的又得到一個女兒。儘管她比喀絲麗還大著一歲多,儘管丈夫堅信她的家人一定會將她尋回去,儘管她時常會表現出與年齡不相符的鎮靜與智慧,帕裡黛還是很高興,虔誠的感謝真主感謝唯一的神,她親熱的稱呼霍青桐為哈蒂曼,她的女兒,最後的一個女兒。
如果說帕裡黛的笑容,永遠溫暖的如和煦春風,那木桌倫的態度,便好似冰火兩重天。這丫頭的家人一定會找回來的,當時他堅信。
瞧瞧她身上的衣料,瞧瞧她頸上的項圈,瞧瞧她手腕上的那隻羊脂玉鐲,這丫頭定然家世不俗。帕裡黛從河中撿回了個女兒,他卻好似從河中撿回來個搖錢樹一般快活。
那時候他剛做了部族首領不久,那時候他的部族還不是天山南北最大的一支,那時候,迫於生計,迫於責任跟負擔,木桌倫不得不親自往返於大漠跟中原之間,做些買賣交易。窮山惡水,盜賊四起,這一路並不輕鬆舒服,可將美貌的妻子獨自留在家中,引起周邊敵對部族的覬覦,他更是不放心。木桌倫領著六歲的大兒子,帶著身體羸弱的妻子、未滿兩歲的女兒,跟一票族人上了路。那一天,他們途經蘭州府。
洪水滔天,滿目瘡痍,黃河邊盡是撕心裂肺的呼救聲,跟悲悲切切的尋人聲。木桌倫想著車中貨物,暗道這一趟真是晦氣,若等洪水褪卻或者繞個遠路,不知要耽誤幾日。他一揮手,示意人馬暫停下來再尋打算,沒成想他的妻子卻在隊伍中猛然間衝了出去。她攀著樹幹伸出纖長的臂膀,拉住了一隻小手。
木桌倫並沒有在蘭州府逗留,因為車上的貨物耽擱不起,買家錢袋裡的銀子也耽擱不起。他派了個族人,拿著那隻羊脂玉的鐲子,在蘭州城足足尋了兩個多月。若有人識得這鐲子,那必然是這丫頭的家人。若她的家人來接她,那必然是要重重酬謝我們。那隻玉鐲便已價值不菲,那重重的酬勞,豈不比得上自己一整車的貨物?
木桌倫越想越堅信,自己的妻子果然是有福之人,一出門便撿了棵搖錢樹。於是他等待,耐心的等待,可怎麼也沒有想到,左等右等,直等到那族人回到族中回到大漠,所尋的家人卻半點影蹤也不見。搖錢樹頓時變成了賠錢貨!
“想留在部族裡,就得給我天天干活!”
言猶在耳,木桌倫當時那厭棄、鄙薄的神情,霍青桐至今還能憶起。可她還是選擇了留下,以她四歲女童的身體,除了這兒她還能去哪裡呢?況且,別的地方,再也沒有阿帕溫柔的話語,沒有阿帕溫暖的懷抱,更沒有阿帕憐惜的眼神。不會有人教她如何驅趕狼群,不會有人為她縫衣補襪,更不會再有人像阿帕一樣,在木卓倫兇狠的注視下,將她緊緊護在身後。
來到這裡,她身不由己,但離開這裡,她卻不能夠。她已經失去了一位母親,撫育了她二十年的那一位,再也回不去。所以,她決不能再失去第二個,將她從死神手裡拉回來的這一個。
重活、咒罵、甚至責打,沒有什麼能夠動搖霍青桐留在回部的信心。而那一年,她遇上了師父師公,天山雙鷹。
對於武學,霍青桐並沒有太大的執著,可也知道生逢亂世,沒什麼比一技傍身更能增加安全係數的了。況且等學了武功歸來,阿帕就不必再為狼群為患而憂心忡忡,他們也不必再因盜賊肆虐、敵對部落侵襲而時時搬家、四處流離了。回人雖是遊牧民族,可也期盼有水草肥沃鳥語花香的地方以供生存。
在天山這五年,霍青桐晨起暮歸,勤練不綴。沒有娛樂,沒有休息,甚至沒有夥伴。師父對她雖疼愛,卻也嚴苛,況她未曾撫育過孩兒,總不及阿帕來的體貼入微。五年時光匆匆而過,等到她十五歲,終於能夠學成下山,終於能回到阿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