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吩咐了壽延去造冊登記,將少府造的醫械賞給我,然後對我道:“範老昨天來我這裡告辭謝恩,說你已經在橫門外買了房子,供他頤養天年。我料你必無餘財,本以為你會求錢財,不意你卻求了那物什。”
崔珍在一旁笑道:“雲祇侯,那些物什放在內府裡,整個太醫署也就你能用,你求不求,它都屬你。可惜你竟錯過了娘娘由你要賞的大好機會。”
“正因為它目前只有雲遲才能用,所以雲遲才必須求娘娘賞賜。這套器械雖是救人之物,但若由無法自如駕馭的人使用,那就是殺人的利器。”
我看了太后一眼,正色道:“雲遲此次冒險給娘娘施行此術,僥倖成功,逐使這套器械聞名於醫界。若將它放在內府裡,在遇到相仿的病症時,少不得有人貪功冒險,設法調它為用。可當今世上,能用這套器械的人,委實不多。貿然施用的話,不止醫患雙方都有危險,極有可能連累這門醫術也被視為邪端。雲遲身為此術的先行者,自不願它在行業未成之時,就遇此危難。”
太后點頭道:“你想得周到。此技雖然兇險,也不失為治病良方,你應將它發揚光大為是。”
“臣正有此意。”
待我辭別太后,回到太醫署,三個藥童和老師早已將一應物件整理完畢,託張典和鐵三郎等人運送了出去,就等我回來,好一起出宮。
黃精遠遠地見我回來,便發出一聲歡呼,奔上來拉住我,嘰嘰喳喳、比手劃腳地訴說他們在這裡等我的焦急。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與他們的少年心性裡,對宮外世界的嚮往相比。我對離開宮禁、重獲自由的渴望,更是強烈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
若不是我扶著老師,隨著老師的步子緩步而行,我只怕已經忍不住健步如飛,向宮門狂奔了。
走過轉折迴環的甬道,將至長樂宮正門,突聞前面一片寂靜,所有宮娥阿監都不再說話,手腳都放輕緩了。卻是天子駕御前殿,正自長秋殿那廂的復廊行來。
我驀然間有些心緒浮躁,遙看了他一眼,便極速地收回了目光。
而收回目光的瞬間,我也感覺到來至於他的目光極快地從我身上一掠而過。
然而,不管是他,還是我,都沒有停下腳步。
他的身前有侍衛開道,身側有言官和史官相伴,身後有阿監和宮娥隨侍。在他身前身後雁行擺開的,是九重天子的滷薄儀仗,代表著他的無上權威。
而我,手扶著老師,後攜著三童,裹著素色的巾幗,穿著粗麻布衣,身負著藥箱。步步緩行,有的,是平凡五口之家舉家遷徙時對前程的憧憬和不安。
他向政治中心的議堂走去,我往清閒散漫的宮外慢行。
在一片只能聽見腳步聲地寂靜裡,他從上面的復廊裡穿行過去,我從下面的甬道中穩步向前。
道路平行,我與他,隔著上下分別的復廊,錯身而過。
然後,一步一步,彼此遠離。
出了長樂宮,外面馳道旁,張典、鐵三郎和兩名來幫我們搬運東西的期門衛正等在一旁,兩方閒言幾句,接收了內府送出來的醫療器械,便上車北行。
三輛車,拉著一家五口,雜物若干,迤邐北行,直奔橫門外。
“雲姑姑,你有沒有什麼東西要買的?如果有,那我們這車就從長安九市穿行;如果沒有,那我就抄近路,直取橫門。”
“抄近路,當然抄近路。”我把錢財託給張典替我購房,老師還能出宮張羅一下,我卻是拘在宮裡從沒見過那院子到底長得什麼模樣,想想那將是自己安身立命的“家”,便由不得我心思都早飛過去了,哪裡還有什麼心思去逛市衢?
再說了,如今一家子人的生計都擔在我肩上呢,要買東西也要先緊了家裡要用的,這就需要先到家去整理一下,再做計劃。
大約是我的表情太急切了點,坐在旁邊的張典忍不住一笑,道:“雲姑姑不必擔心,那院子初買時確是略為荒蕪,但經這些天修整,已經大好了。至於柴米油鹽等物,我也已稍做準備,暫不必採買。”
那院子坐落在橫門外西南,就是用兩條腿走的要進長安城,也只要一刻時間。
驢車停在一座新泥夯就圍牆的院子外,未開院門,我便隔著院牆看到了院裡的青翠的修竹。
張典下車開啟院門上掛的銅鎖,鐵三郎驅車直入院中。
那院子正中是青石板鋪成的一條甬道,甬道盡處有四級臺階,登階而上,便是我最初設想的兩層青磚七開間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