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面前各有一隻茶盞,隨著騰嫋的白煙,茶香撲鼻。
汝窯白瓷茶盞中,褐紅『色』的茶湯清澈透亮,齊慎端起茶盞,舉到鼻間,輕嗅了嗅茶香,輕啜一口,在唇中咕嚕了兩下,這才吞下喉去,面上便是顯出了兩分淺淡的笑意來,“武夷山的大紅袍,你家掌櫃有心了。”
“哪裡的話,齊大人雖外放了,可小的們都記得齊大人的喜好呢,您一回來,便來照顧瑞祥興的生意,小的們自然也該好生招待您。”能在包間兒專門伺候的,自然都能說會道,殷勤周到,這店小二一番話,說得人熨帖至極。
邊上的乾一便是順手遞了兩個銀錁子過去,他倒也不客氣,接過之後,笑得愈發燦爛了,“多謝齊大人賞。”繼而,又道,“這選單……”
“你也知道,我許久不在京城,如今,你們瑞祥興有什麼時新的花樣,我一概不知。這樣,來幾個招牌菜,其他的,請你們掌櫃的幫忙看著辦,左右,我的口味,他是知道的。至於這位曲大人,他是陝西府人。”
那店小二一聽自然就明白了,“幾位稍待。”說罷,人便已是躬身退了出去。
門合上,室內有一瞬的安靜。
齊慎又輕呷了一口茶,笑道,“這大紅袍是我喜歡的,卻不知敏之兄是否喝得慣?”
居然開口便喚他的字?曲逸飛有些受寵若驚,忙道,“敏之對茶之一道並不怎麼懂,倒是什麼都喝得慣的。”
“岳父他老人家倒是更喜歡雨前龍井,我以為,敏之兄是岳父的弟子,與他一般愛好呢。”齊慎口中的岳父自然指的是夏成勳。
提到夏成勳,曲逸飛面上顯出兩分笑來,對著齊慎,好似也少了兩分拘謹,多了些許親近,“我要向先生學習的地方還很多。說起這個,許久不見先生和師母,不知他們可還安好?”事實上,曲逸飛每月都跟夏成勳他們有通訊,只是,到底隔著那麼遠的距離,見了齊慎,自然免不了問上一句,畢竟,再相見,齊慎已是夏成勳的女婿。
“一切都好。西安如今成立了陝西學會,各地都在督辦縣學,岳父每日裡都忙得很。”齊慎笑道。
“想必,又是大人的功勞。”曲逸飛笑道,不得不說,自從這位陝西都指揮使到任之後,不過短短三載,西安府,乃至整個陝西,都是變了大樣。
如今,大周處處『亂』象,唯獨西安,卻好似這世間的一方安土,旁人提及時,都忍不住多出兩分欣羨與好奇。
齊慎卻是半點兒不居功,“此事,我可是半點兒力氣也沒有出,不過是前些日子待在西安養傷,無事可做,與趙大人他們閒聊時,隨意提了兩句,趙大人他們聽後覺得可行,便花了大力氣整治出了如今的局面。我聽說,你早前趕考時住在陝西會館,與那裡的人必定是相熟,往後,咱們陝西趕考的學子怕是要多起來,你既在朝為官,又拜了柳翰林為師,還要多多照應才是。”
“這個是自然,齊大人儘管放心。”陝西只是齊慎的治地,卻是他的故土,齊慎尚可盡心,他自然也會有力出力。
只是,心中卻是隱隱有些驚駭,陝西如今與其他各地的『亂』世截然不同,民富兵強,聽說,年前,齊大人又折騰起了民家馬場,只是官辦的手續還沒有批下來,如今,又搞起了縣學……
那些學子、士子的口舌與思想,才是一個地方的靈魂所在,若是掌控了靈魂,那……還不是予取予求?有句話,叫做欲取先予,齊大人這種種作為,或許是他太過敏感了,卻不得不多想一二,當真只是為造福一方,還是……另有所圖?
“大人。”正在這時,房門被人輕輕敲響,卻並非店小二來上菜,而是另有他人。
齊慎八風不動,曲逸飛自然也不好多管多問,唯一隨行的乾一快步到了門口,拉開房門。門外的人湊到了乾一耳邊低語了兩句,乾一眸『色』微動,抬手讓人暫且候在門邊,然後快步回來,到了齊慎身邊,低喚了一聲,便是如法炮製湊近耳邊低語了兩句。
齊慎的眸『色』微微一深,片刻後,嘆息了一聲,“去請進來吧!然後,你再親自去跟掌櫃的說一聲,添一道四喜丸子和鍋塌豆腐。還有,來一壺桂花釀。”
乾一眉『毛』都沒有挑一下地應了一聲“是”,便是領命而去,換了方才候在門邊那人護衛在側。
卻是引得曲逸飛側目,聽這意思,是又有客來,只是,聽齊大人這般安排,竟比方才點菜時要上心了許多,也不知來的,是何方神聖?
不一會兒,曲逸飛便終於見到了這位神聖的廬山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