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沉默了一下,才吞吐道,“我知道,二爺其實也擔心……可是他說,姑娘的脾氣倔,決定了的事情,就不會改變了……”
話說到此處,再看謝鸞因沉靜如古井無波的雙眸,林越剩下的話,被卡在喉嚨口,再說不出口,也無需再說。
兩人之間,沉默了片刻,謝鸞因才輕輕揮手,又是老話重談道,“這回,我嫁了,師兄也該安心將阿瓊娶了吧?”
林越連著深呼吸數次,才勉強讓胸口恢復了規律的起伏,“姑娘既然已經決定了,那我也不便再多勸。只是,往後姑娘行事間,多思慮一番,千萬莫要衝動行事,做出讓自己後悔之事。”
知道林越是真正為自己著想,因而,謝鸞因柔和下了眸『色』,輕輕點頭,“我記著了。師兄放心。”
午後,天氣悶熱得厲害,流螢開了窗,卻也覺得半點兒用處都沒有,沒有半絲的風氣兒。
“這天熱死了,奴婢到廚房去,讓他們做個冰碗來吧?”流螢一邊打著扇,一邊轉頭望向謝鸞因,笑呵呵道。
謝鸞因正伏案練字,有些習慣,一旦養成,就成了刻在骨子裡也改不掉的了。哪怕是再心煩意『亂』的時候,寫上一會兒字,這心,也能靜下來。
每當這個時候,她便越是感念從前肖夫人待她的嚴格。母親留給她的一切,點點滴滴,涓涓細流,會一直潤澤她的餘生。
抬眼輕輕睞了一眼眼巴巴看著自己,笑得一臉諂媚的流螢,謝鸞因心一軟,嘆道,“去吧!可別放太多冰了,那些太冷的東西,女孩子家要少吃。”
不知怎的,便想起那時她揹著肖夫人和李媽媽偷吃寒瓜,被逮著訓的時候,這是不是風水輪流轉啊?
得到許可,流螢笑得開了懷,像是一隻偷了腥的小貓一般,一溜煙兒就跑了,跑得很快,像是怕晚了一步,她家姑娘就會反悔一般。
望著她的背影,謝鸞因不由搖頭失笑了一回。
額角沁出了一滴汗,她放下筆,擦了擦,這天兒委實太過悶熱了,今夜,怕是有場大雨。
正想著,門外,隱約有聲響,她笑道,“好啦!好啦!允許你讓他們做個大碗的,只是冰還是不能放多了啊!”
以為是流螢跑到一半又折了回來,她笑眯眯道,誰知,一抬眼,卻在瞧見門邊站著的人影時,神『色』微怔。
片刻後,才緩緩站起身,笑道,“幾時回來的?”
站在門邊的人,穿一身竹青『色』的道袍,黑瘦了一圈兒,只一雙眼睛,卻還是矍鑠有神,裡面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笑意,不是齊慎,又是誰?
他走時,春風尚寒,回來時,已是夏日炎炎。一別數月,他刀光劍影中走了一遭,本該生出恍如隔世之感,偏偏,她卻是這樣平平淡淡一句問候,好似,他不過就是出了一趟遠門,幾日就回轉了一般。
但就是這樣的平淡,卻是讓齊慎鼻端好似一直漂浮著,未曾散去的血腥味兒,剎那間,便消失了。
於是他輕輕笑道,“今早進城的,先回去換了身衣裳。”
謝鸞因自然瞧出他的衣裳是新換的,頭髮還溼著,顯然剛剛沐浴過,這回,倒還記得先去沐浴更衣了才過來……目光閃閃時,謝鸞因已經走到了他身前,可就在離得近了時,一縷淡淡的『藥』香竄進鼻間,她腳步微微一頓,下意識地抬眼朝他瞥了去。
但到底,什麼也沒問。
“過來坐吧!”謝鸞因說道,人已往窗邊的炕上而去。
窗戶半開著,雖然不見風氣,但好歹算得涼快些。桌上還有一壺涼茶,謝鸞因略一沉『吟』後,還是給他倒了一杯。
齊慎已經依言坐到了炕上,與她隔著炕桌相對而坐,端起那杯涼茶,便是輕啜了一口,目光已經在屋子中逡巡起來,很普通的一間房子,但卻是謝鸞因常住的地方,隨手擺放的一本書,隨意搭在木架上的一件外裳,好似處處都透著她的氣息。
說來,這還是他頭一回進來這裡。
“聽說,你在永興坊置了一所宅子?”
謝鸞因也自己倒了一杯涼茶,端至唇邊輕啜了一口,漫不經心地問道。
齊慎卻是笑應道,“都是手底下的人幫著置辦的,方才回稟說是修整得差不多了,只我還沒有去看過。你若是有空,不妨抽個時間與我一道去看看,若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也好讓他們改。”
齊慎的話說得理所當然,謝鸞因倒也是泰然,“這怕是不合規矩。你看過就好,你也瞧見了,只要能住就好,其他的,我不怎麼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