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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她堅信,她的人生定是如此。
可其實,不論是陶盆瓦罐,還是名貴瓷器,跌落在地後,結局並沒有什麼不同。
她的跌落就從容揚回到上海開始。
她幾乎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不過短短數年,容揚便自海外衣錦還鄉。那樣的風度,那樣的容貌,那樣的氣質,又是,那樣的成功。容揚是大上海新貴,而她為自己選的丈夫,不,哪怕是她的孃家與婆家,對現在的容揚,都客氣三分。
不必人竊竊私語,她已然知道自己在社交場將要面對的現實。
她走了眼。
一個走了眼的名媛,已經不是名媛,而是笑柄。
容揚的風光便是她的落寞,更何況,容揚風度一流,遠勝她往昔與今朝。
許多人會將她孃家的落敗歸咎於容揚的報復,可陳寶珠明白,並非如此。名媛並非花瓶,陳寶珠知道,那不過是政治上正常的傾軋與搏擊。只是,她的孃家落敗罷了。
何為良緣良配?
陳寶珠也曾在披上婚紗時無比堅信她找到了一生一世的伴侶。或許,他們這樣的人,生就帶著面具吧。婚姻的不幸卻是得到孃家人極大的諒解,那也是她很長一段時間的人生慰藉。
可人生這麼長,誰又能知道這慰藉後那絲絲縷縷的算計呢?
就像她曾以為自己是陳家的寶珠,她曾以為父母疼愛她更在兄姊之上?孔聖人曾,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其實,還有一樣,金錢足方有情義。許多曾誤以為無價的情義,其實都是有價可尋的。許多你以為純白溫暖的面孔,只是因為還未展露出笑容下的利齒。
家族敗了,便要謀東山再起。
所剩無多的家族底蘊是工具,她離婚拿回的陪嫁是工具,甚至,她,也是工具。
她以為容揚喜歡牡丹,陳家遷居北京之後,容揚一次又一次的飛往北京。她的家族也因此對她期冀頗深,可是,容揚如今的手段,又豈是常人可比。他早不是那個瘦削又堅硬的少年,那雙明亮到銳利的眼睛今只剩溫水一般的清透。她曾去容揚在北京的居所,那精緻的庭院,古色古香的彷彿昔年的容家大宅。
只是,那庭院裡,一株牡丹皆無,倒是屋前院後植滿梅花。她狀似無意道,“北平地氣不比江南暖和,梅花在室外如何養的活?”
容揚並不在意,“有花農照料,冬會搭起暖棚,並無大礙。”
她一笑,“容先生對花還這樣精心。”
容揚隨口道,“一些花木罷了,沒什麼精不精心。”
一些花木罷了。
她心下一驚,終於明白容揚當年那句“名媛如名花”,再美的花,終究也不過是一盆花罷了。或者,她們這樣的名媛,在那些追捧他們的人眼裡,也就是一盆花罷了。今日喜牡丹,明日可能就轉而偏愛臘梅,她們那樣的綻放一場,所求的不過是賞花饒一聲讚美。而她這盆花,已是花期頹敗,光景凋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