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四看著長孫弘舉杯祭天的舉動,哂笑道:“怎麼?良心過不去了?”
長孫弘笑笑,把杯子重新倒滿,仰脖子一口喝下,道:“你覺得我是不是個壞人?”
林老四把剛端上桌子的一盤滷味朝自己身前拉了拉,空手拿起裡面的一塊豬耳朵塞進嘴裡,吧唧吧唧的一邊咀嚼,一邊滿不在乎的道:“什麼叫壞?什麼叫好?”
他兩口把豬耳朵嚼爛吞下,把酒杯復又端起,眯著眼睛扯著嘴角:“我林老四一生殺人無數,刀下不止是殺男人,還殺過婦孺,殺過不滿十歲的小孩,我是不是壞人?很多人聽我這麼說,一定說我是!對不對?我的人頭在刑部懸賞榜上一直名列前茅,走出去說出我的名字,人人都說我是江洋大盜,我是標準的壞人吧?是不是?”
長孫弘看著他,帶著笑意,沒有說話。
“可是,在南邊,在江寧,我林老四可是家喻戶曉的好漢!”林老四大刺刺的道,嘚瑟起來:“我曾帶唐門中人,一夜掃了江寧八大豪商,搶來的銀子堆滿了雨花樓,連夜來撿銀子的老百姓像趕集一樣熱鬧,連官府的官差都攔不住。那一年江南很冷,下了幾十年都沒有下過的大雪,如果沒有我們殺人劫財分發給百姓流民,恐怕凍死餓死的人,要多出許多。”
“紹定二年六月,我獨自在成都府夜行百里,趁黑入城,抄了川峽四路頭號金銀鋪子寶福號的總鋪,殺護院十餘人,把總鋪掌櫃的腦袋掛在錦官城頭示眾,為什麼呢?因為他為富不仁,為了一根漢朝的玉如意逼死了我認識的一個家道中落的朋友,一條命,我用他十來條命來換。”
他笑起來,眼皮一跳一跳的,面目猙獰,說到以前跑江湖時鬧出的禍事,林老四就興致盎然,說起來就沒個頭,不過他正想再說幾件案子,看到對面長孫弘似笑非笑的臉,就猛然想起了正題。
“所以說,大道理我不大懂,不過是這麼個意思。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清什麼濁什麼來著?”
長孫弘接了一句:“清濁同流。”
林老四拍大腿:“對!就是這句話!清濁同流!你是書生,你比我懂這個。”
他拍了兩下大腿,道:“這世道,你當壞人也罷,當好人也罷,隨別人怎麼說,你做你的,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別去管好壞。就像我剛剛說的,我做的那些事,被我殺了的那些人的家屬,鐵定說我是十惡不赦的壞人,但被我幫助的那些人呢,一定恨不得把我供起來天天上香,這怎麼去分好壞?是不是?所以啊,好壞由別人去說,管那麼多算球!”
夾起一塊肥大的肉,林老四猛地扔進嘴裡,大嚼特嚼,非常的用力,滿嘴的油,彷彿用這塊肉壯膽一樣瞪著長孫弘。
他第一次在長孫弘面前說道理,有些心虛的。
長孫弘豎起大拇指:“林四哥,你說的太好了!”
林老四高興:“怎樣?是不是很有道理?”
“簡直至理名言。”長孫弘微笑道:“不過我並沒有因為巴仁大師的事兒內疚。”
林老四蠕動的嘴巴停下來,怔了一下。
長孫弘放下筷子,在懷裡掏了掏,摸出一張紙來,遞給林老四。
林老四孤疑的接過去看了看,發現上面寫的是一些名字,還是明顯的吐蕃名字。
“等休息幾天,還要麻煩林四哥走一趟吐蕃。”長孫弘露出自己拿標誌性的童叟無欺的笑臉:“這上面的名字,需要你去一一殺掉。”
林老四一口酒肉差點噴了出去。
“咳咳咳!”因為猝不及防,一些酒嗆入了氣管,弄得他好一陣劇烈的咳嗽,彎著腰蹲在桌子邊緩了好一陣,才把氣順過來。
長孫弘關切的拍他的背:“四哥,沒事吧?”
“沒事……咳咳,沒事。”林老四扶著桌子,擺擺手,坐回自己的位置。
“來人吶,送杯熱茶過來。”長孫弘衝外面喊。
有人高聲答應著,林老四在抱著頭感嘆:“書生殺人不用刀啊,不用刀,我以為我是狠角色了,沒想到小哥你才是箇中高手啊,唉,我唐門為什麼沒有把你招進來啊!可惜、可惜,如果有了你,只怕我復國大計早就得逞了!”
“四哥這是誇我,還是損我?”長孫弘謙虛的道。
林老四一隻手扶額,一隻手重新把那張紙拿起來,細細看了,眼神複雜的問:“全是和尚?”
“是的,名字後面有他們的寺廟名字和地址,都是準確的,到了地方,有人與你接頭,提供一些必要的幫助,你只需要動手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