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習慣使用突厥羊皮紙的拔都來說,這等紙張彌足罕見,他不由得接過信封,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又認真驗看了封皮上用畏兀字母書寫的字跡,才拆開火漆封口的信封,拿出裡面的信紙來。
信的內容依然是用蒙古人習慣的畏兀字母書寫,密密麻麻的寫了好幾頁,彎彎扭扭的筆畫落在拔都的眼中,令他面目越來越嚴肅。
信的末尾,有一個小小的印戳,是用硃砂蓋上去的,拔都對這個印戳很熟悉,小的時候,他還把它當作玩具,坐在鐵木哥的懷裡戲耍過。
這是鐵木哥翰赤斤的私印。
印綬的邊上,有一個缺角,蓋出來的印就缺少一個邊,拔都再熟悉不過了,這個印確認是鐵木哥獨一無二的私印。
而信上的文字,一筆一劃都那麼難看,卻帶著鐵木哥書法獨有的風格,旁人模仿不來。
這信一定是鐵木哥親手所寫,並親自捺印蓋章無誤。
拔都的臉上,陰晴不定,拿著信的手,一直保持著不動的姿勢,眼睛盯著紙面,聚精會神,彷彿上面有無窮的奧妙,而無法參透一樣。
皇宮裡一時寂靜無聲,沒有人說話,所有的人,都把呼吸的節奏放得無比的緩慢,唯恐一個粗重的喘氣,會驚擾到這位尊貴的大汗一般。
時間在流逝,一分一秒都那麼的慢,不到十頁紙的信,拔都足足看了一頓飯的功夫,才輕輕的把它放下。
剛放下,又拿起來,把它湊近身邊一盞點燃了的薰香,賽文魁輕易的被引燃,在眾人的注視中化為幾縷飛灰。
信上寫的什麼,整個欽察汗國只有拔都一人知道了。
兀禿低著頭,裝作什麼也沒有看到,什麼也沒有聽到。
拔都看了看他,說道:“把這幾位商人,帶到我的金帳中去,我有些特別的事情要問一問,你們無須伺候,就在這裡候著吧。”
說罷,拔都站起身來,扭頭向後走去,在皇宮的中庭,有一座碩大的蒙古包,上頭蓋著金色的帷幔,豎著代表大汗權利的九纛,薩萊城池雖大,但拔都日常生活,其實更多的在這頂巨大的帳篷裡面發生。
金汝成從地上爬起來,在兀禿的帶領下,跟著拔都的腳步,亦步亦趨的向後走。
他的臉上,帶著如釋重負的笑意。
金汝成明白,這趟薩萊之行,已經成功了一半了。
……
漢水河谷中,長孫弘和完顏承嗣剛剛從吉水的上游騎馬回到金城。
長孫弘和他的蠻兵蠻將,揚鞭策馬賓士在前面,完顏承嗣面色複雜的跟在後頭。
他咬著嘴唇,有些不可理喻的看著長孫弘的背影,目光中的複雜情緒溢於言表,他緊緊的拉著坐騎的韁繩,唯恐胯下駿馬一個搶先,奔到了長孫弘的前頭。
一個女真親衛就騎馬走在他的身側,剛才看到的一幕大概一直在此人的腦海裡盤旋,這時候眼見周圍都是自己人,那些宋人都打馬跑到了前面,忍不住朝完顏承嗣輕聲的抱怨。
“大人,這些宋人著實可惡!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做出這麼大的事,竟然不讓我們知曉,我道何故吉水這些日子水流少了那麼多,原來是他們弄出的玄虛。那堤壩一旦……”
“住嘴!”
完顏承嗣怒喝一聲,剛罵出口,就驚覺自己聲音太大,連忙心虛的朝前面看了一眼,發現長孫弘等人打馬在前毫無察覺,方才鬆了口氣。
他轉頭就惡狠狠的壓低聲音怒道:“住嘴!這等大事,你在這裡呱躁什麼?我難道不知道怎麼做嗎?驚擾了長孫大人,剝了你小子的皮也不為過!”
那手下嚇了一跳,趕緊的閉嘴。
完顏承嗣繼續面目陰沉的騎行在長孫弘身後稍遠處,眼睛盯著長孫弘躍動的背影,面容一會兒扭曲,一會兒憂愁,一會如蒙上了一層迷霧,茫然不明所以。
馬兒四蹄翻飛,繞著金城轉了一圈,又回到前次兩人登高望遠的高崗上。
韁繩一勒,馬兒嘶鳴一聲,踏地幾步止住了去勢,騎術比之前精湛了不少的長孫弘熟練的將坐騎停在上次駐足的位置,回頭朝跟在後頭的完顏承嗣笑道:“如何,完顏大人,這一天看下來,你有什麼感想?”
完顏承嗣雙腿輕敲馬腹,緩緩來到長孫弘身側,由衷的感嘆:“大人用計,神鬼莫測,只不過,這法子有些太損陰德。”
“慈不掌兵啊,完顏大人,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長孫弘肅容凝眉,把目光投射在高崗下延伸向遠方的官道上,冷然道:“楚漢時韓信決漢水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