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制置使司位於成都府錦官城裡的官署內,王夔身著官袍,危顏正坐。
下面還分兩邊坐著一群官員,左側的,都是諸如漕司、憲司、倉司的大使,兼任一府一州的知府知州,一水的圓領大袖、高冠幞頭;右側的,則是帥司的一群將官,全穿的常服,青袍窄袖,英姿勃勃。
基本上川峽四路,能夠有資格在王夔面前坐著的,都在這兒了。
這幫人是被催命一樣的趕來的,讓他們過來的人也不知道要他們來幹什麼,只是奉制置使司的命令,令他們在兩天內務必報到。
所以坐在這堂上,大家還交頭接耳的議論紛紛,不明所以。
一些眼尖的,瞧見王夔左手側的旁邊、太師椅上還坐著一個面色白淨、著一身緋紅官袍的年輕官兒,這人面目鐵青,不苟言笑,雕塑一樣坐在那裡,宛如不會說話的菩薩。
“這人是誰?”
“不認識,不是咱們這一路的。”
“看服色品階,起碼是個五品以上的官,難道是來履新的?”
“沒聽說那裡的州府要換人,川峽四路是王大人做主,鐵板一塊,誰能參合進來?”
“那他是誰?幹什麼來的?居然能和王大人平起平坐。”
“不知道……”
下面嘰嘰喳喳的,如麻雀開會,王夔高坐上首,目不斜視的入定一樣淡然。
他悶坐不動,旁邊的菩薩卻動了。
緋袍官兒扭了扭身子,冷冷的咳嗽一聲,向王夔草草的拱拱手:“王大人,還要等多久?”
王夔宛如突然從夢裡驚醒一般,大眼一瞪,恍然道:“哦?人齊了?齊了就開會吧!”
他的大嗓門一開口,整個大堂就安靜下來,所有的人都望著他。
“唔,這個……”王夔抓抓臉皮,又撓撓嘴角,心不在焉:“今天請各位來,嗯,有點事,唔,有點事。”
下面的人憋住了勁,等著聽他的下文。
王夔摸著嘴巴上的大鬍子,擼了又擼,就是不說。
只見大鬍子制置使在上面摸著鬍鬚,兩眼看天,嗯嗯啊啊的,不知道在幹什麼。
一群知府知州、指揮武將,大眼瞪小眼的等著,一炷香都燒盡了,就是聽不清王夔嘴裡的哆嗦些什麼。
白麵緋袍者的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黑,一直轉成了紫色,最後終於按耐不住,拍著椅子扶手怒容滿面的冷笑一失衡,道:“王大人,兩天前我來,讓你發兵,你說要長孫弘乃蠻官,須召集眾官,計議一個穩妥的法子,現在人齊了,王大人怎麼又不說了?”
“頭痛,哎呀,頭痛!”王夔捂著額頭,作病重狀:“秋寒冬凍,不知怎麼的著了涼,哎呀這病,好痛苦。”
緋袍人看看王夔無病呻吟的拙劣演技,恨得牙癢癢,手把椅背抓得格格響,赫然起身,對滿堂文武喝道:“既然王大人有疾,那麼本官就越俎代庖了!”
他將大袖一拂,朗聲道:“本官乃廣西轉運判官丁大全,日前奉樞密院之命,來川峽公幹,現有金牌文書一封,諸君且細聽!”
眾人不禁聽得呆了,金牌文書!好多年都沒有見過了,沒想到今日居然能看到。
金牌文書,可不能怠慢,眾官紛紛站起,凝神細聽,只有王夔,還在裝瘋賣傻一樣坐著不動。
丁大全斜眼瞥見了,一張臉愈加氣惱,變得紫黑紫黑的。
而四川官員中有心靈通透的,已經慢慢有所覺察,按道理,就算王夔病得快要死掉了,見著朝廷金牌也要禮儀周全的乖乖照辦,為何這次如無賴一樣抵制,莫非…….金牌底下的文書,是王夔很不願意看到的?
一些人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靠得近的,開始附耳低語。
丁大全不管這些,站直了身子,先把金牌從懷裡摸出來,舉在手裡示眾一圈,然後拿出文書,高聲誦讀。
文書很短,寥寥兩段話。
其內容,卻驚得滿堂人都倒抽一口冷氣。
“樞密院使賈似道賈大人令,著四川制置使王夔,遣軍往秦嶺各隘口,若榮州防禦使長孫弘抗命不尊,執意攻取京兆府,則斷其糧草、收其兵卒,待其回師之際拿人下獄,押赴京師問罪處刑!”
問罪處刑?
如一池秋水裡扔進了一塊碩大的石頭,激起的浪頭打翻了滿塘寧靜。
堂上眾人面面相覷,怎麼回事?
所有人的第一反應,是賈似道瘋了。
丁大全冷冷的看著全場人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