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青泥嶺千里之外,襄陽繁華依舊。
繞城而走的漢水河上,舟船千帆,萬商雲集。沿著漢水河道,北面樊城,南面襄陽,兩岸形成了六七里長的河街,三十餘座各類碼頭間差其間,大大小小的船隻停泊其中,一艘挨著一艘,密密麻麻,如兩道夾岸相對的木頭牆,白的黑的烏的各色船帆和懸掛在船頭的五彩旗幟迎風飄揚。新到的船隻從船牆之間的河水中駛過,船上的水手和岸上的客商彼此吆喝,熙熙攘攘,把重鎮襄陽渲染得如一副盛世水墨畫一樣壯美。
人多了,什麼樣的都有,就像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一樣。
襄陽作為一處重要的貨物中轉站,各地各色人物匯聚,南方茶葉北運,北方皮貨南販,天南海北的各式口音在大街上此起彼落,驢馬與駱駝比肩,大褂和青衫同路,文化撞擊、習俗相餑的景象比比皆是。
各地風俗習慣不同,難免有些相互嗤笑,北方的看不慣南邊的人小雞肚腸,南方的看不慣北方人粗枝大葉,一般來說,暗中笑笑也就是了,但碰上脾性不好的,一言不合鄰桌相鬥的,也屬於常事。
此刻臨河街襄陽一側,一處鹽碼頭上,正上演著一出群架大戲。
一般來說,碼頭都是是非之地,商賈雲集的地方意味著財富巨大,聞著金錢的味兒尋過來的,都是想發財的人,其中有老實本分的,也有窮兇極惡的。
幫派人物,黑道狠手,三教九流頻繁出沒,為了利益瓜葛、抽成取財,三天兩頭的有人在這邊大打出手,靠著這些碼頭吃飯的人成千上萬,一座碼頭的控制權基本上都是用人血泡出來的,襄陽府的巡捕差役們對此習以為常,毫不覺得奇怪。
捕頭趙四帶著自己的一幫兄弟,腰懸鐵尺、手拿鎖鏈,正邁著不急不慢的步伐,朝打架的鹽碼頭趕去。
跟在他身邊的,一個面目青澀的年輕人看上去有些忐忑不安,他身材瘦削,那身黑色圓領衫穿在他身上有些不大合身,偏大,跑起來袖口和下襬一扇一扇的,配合上頭頂一抖一抖的交腳幞頭,令他整個人看上去有些滑稽。
這個形象令趙四有些不滿,他回頭看了一眼,眉頭皺起來。
“小子,拿出點精神來!”他呵斥道:“你老爹要不是跟我過命的交情,我才不會讓你個小愣子穿上這套衣裳。既然穿上了,就得拿出我們襄陽府的派頭來,別穿著龍袍不像太子,沒出息!”
年輕人唯唯諾諾,連聲答應,另一個一臉油滑像的差役訕笑道:“這不頭一天上差嗎?張小哥定然有些緊張,前面打架的聽說又是契丹人,兇悍異常,這就更讓他害怕了。”
“怕個鳥!”趙四嘴皮撇一撇,滿不在乎:“在襄陽府的地頭上,除了知府老爺,就數我們最大!十里八鄉的外來客,管他契丹人還是色目人,都得給我服帖著!不然爺爺的鐵尺可不認人!等下到了地頭,都把胸膛挺起來,誰不聽招呼先收拾一頓,不論是哪邊的,都得認我們手裡的兵刃!”
“是!聽趙頭的!”
後頭簇擁著他的一群差役七嘴八舌的答應著,哄哄然從街上一擁而過。街上的人聽到聲響,發現是襄陽府的官差,紛紛慌不迭的讓到路邊,也有街頭閒漢,眼見大隊官差奔碼頭河街方向跑去,知道一定有熱鬧可看,嬉笑著遠遠的墜在後面,等趙四等人跑到河街時,後面竟然匯聚了一兩百人的看客。
趙四嘴上呵斥姓張的年輕人,行動上卻是對他照顧有加,眼看就要進入河街地面,他又側頭叮囑起來。
“小哥,等下到了,如果是普通聚眾鬥毆,驅散即可,如果有人受傷,真是鬧出人命官司,那就要拿人了。河街碼頭上鬧事的,都是亡命徒,你等下跟在我身後,小心著點,這裡可不比你以前跟著你爹經商時那般太平,稍不留神就要挨刀子的。”趙四警告道。
姓張的年輕人點點頭,在他身側亦步亦趨:“趙叔放心,我爹還活著時,我跟著他販運茶葉遠至大漠,土匪馬賊也曾見過,手上也練過幾招硬功夫,尋常潑皮近不了身。”
“哦。”趙四沒有料到自己這個遠房侄子還會功夫,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覺得這個瘦瘦小小的小子也厲害不到哪裡去,只不過幹公家這行的身上無技藝防身是不行的,他會點功夫正好。
於是趙四又說了一句跟緊點,帶著一隊如狼似虎的公人,闖進了河街。
鹽碼頭位於河街中段,是一座漢水河上最為寬大的碼頭,可以同時容納五艘大船停泊,青石板築就的漫水階梯一直從河水裡修到了河街上,一座恢弘的牌坊立在碼頭前方,石獅蹲於兩旁,楹聯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