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智祥和他兒子當然也不會信。
大理城內剩下的都是殘兵弱卒,段彥震帶了點人回來,但也根本不夠蠻兵們看的,由來大理打仗,蠻兵就是主力,大理常備軍,不過是個補充。三十六蠻部在大理立國時就出力不少,可以說大理能有今天,離不開蠻兵支援。
大理國主於蠻部,類似於一個鬆散的聯邦,蠻部奉大理國主為三十六蠻部共主,這個共主有個比較駭人的名謂------鬼王。
大理皇帝世襲,但每一任國主繼位,第一件事就是召開三十六蠻部酋首大會,以一個較低的姿態,與眾首領把酒言歡,求得支援,一般首領們得到一些好處之後,自然就會在血盟書上畫押,正式承認大理國主易人。
同樣的,蠻部首領去世,他的兒子或是兄弟接任,一樣要去大理城朝拜大理皇帝,也就是鬼王,得到鬼王下詔任命,方才能從法理上正式當上首領。
兩樣儀式,把大理皇室與三十六蠻部牢牢的拴在了一起,二者相輔相成,互為倚重,延續數百年生生不息。所以大理雖然一直權臣當道,無論以前的董家,還是後來的高家,雖然把持了軍政大權,可以讓皇權不出大理城,但始終不敢取段氏而代之,忌諱的,正是這種蠻部與皇室間相生相惜的關係。
但是今年不一樣,段智祥總覺得,蠻部們在瞞著自己,做著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他站在九鳳樓上,眺望著城外那些簡陋而鋪天蓋地的帳篷,煩惱憂慮。
幾乎把拿下高氏的興奮勁頭都衝得一乾二淨。
雨後天晴的藍天白雲,分外清爽,微風送來清新溫暖的空氣,令人心曠神怡。居高望遠,一片屋簷挑梁延綿在蒼山腳下,洱海彷彿就在黛瓦盡頭碧波盪漾,潮起潮落,稍稍醉神,就有九鳳樓如同建在煙波浩瀚處一樣的錯覺,身歷其境,仿若瓊池生波,特別讓人愜意舒服。
這座樓,本是為退位後的太上皇修禪所建,不過段智祥的老爹前兩年死掉了,於是他就樂得上來。樓內煮茶焚香,仙氣十足,不過此刻他的心裡,卻是戾氣滿腹。
段彥震站在他身後不遠處,距離他比段祥興要稍稍遠一點。
段彥震說著話,表情比較緊張。
“臣便服去了華住部和納樓部,用的陛下給的名刺。走的是北門城牆,順著繩子上下的,連戍卒都沒有驚動,更沒人察覺。”他躬著身子,低著嗓門:“華住部的加措首領稱病不見,說前兩天淋了雨,感染了風寒,直接把寨門都關了。”
屋子裡雖然四面通風,窗戶都大開著,卻有一種壓抑的氣氛把空氣都擠壓得死死的,令人呼吸不暢。
段家父子臉色都不好看,段智祥站在臨窗的欄杆邊,一隻手搭在欄杆上,指節微微顫抖,把木質的欄杆摳得死死的。
段彥震因為低著頭的關係,沒有瞧見,他繼續說道:“納樓部的迷迷伽藍首領倒是見了微臣,不過是在大寨邊上的一個人跡罕至的密林裡見的,他的蠻兵把周圍一片地都圈起來了,見我就像與敵國密謀一樣,謹慎得很。”
“微臣問他,三十六蠻部來大理,真實的意圖究竟為何?迷迷伽藍說,他們在過來之前,已經跟石門蕃部的人會過面了,石門蕃要清君側,代高氏而居相國之位。高氏無情,待蠻部並無好處,他們早就不滿了,而石門蕃跟他們做生意,收購他們的茶葉,低價賣給他們鐵器糧食,還常常送些奢靡之物,兩相比較,於是對長孫弘自然更有好感,長孫弘要打高氏,他們默許了,這次過來,為的就是主持公道,防止大理生亂,護衛陛下安全。”
他這段話說完,段祥興首先冷笑起來,問:“你就信了?”
“這個……”段彥震苦笑著答道:“就算臣不信,他就是這麼說的,咬死不鬆口。”
“哼哼,清君側,納樓部與我段家,祖輩就是莫逆之交,還曾出過皇親,迷迷伽藍居然不念過往,用這等話語敷衍搪塞,我們看錯了人!居然還以為他會真的出兵幫助我們!”段祥興咬著牙恨聲道,一拳擊在桌子上,他是坐著的,這一拳差點把桌子上的茶杯震到地上。
段彥震看看他,又看看憑欄而立的段智祥的背影,嘴巴蠕動兩下,卻什麼都沒說。
“父皇,我覺得應該派人去一趟龍首關,把石門蕃的人調過來,這幫蠻人心頭打的什麼鬼主意,兒臣清楚得很!”段祥興有些氣急敗壞:“他們定然是來劫城的,這兩年山裡收成不好,又有雨災,各部都有人丁損失。高氏吝嗇,沒有發糧賑災,蠻人們氣不過,趁著我們借石門蕃拿下高氏的機會,想打打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