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井監是個鹽城,跟富順監比起來,每年產出的鹽數量在仲伯之間。
這些產量,都會詳細的記錄下來,轉運使司有專人負責收錄驗看,防止朝廷的鹽稅流失,這筆錢在大宋的財政預算中佔著大頭,從上到下都很重視。
於是年年積累下來,記錄冊子可以堆得跟山一樣高。忽必烈坐在一張凳子上,逐頁的翻閱著歷年的簿冊,仔細的察看。
姚樞坐在一側,跟監丞說著什麼,監丞態度恭敬,彎著腰站在旁邊,唯唯諾諾。
兀良哈臺抱著刀,無聊的坐在門口,一雙眼睛一會看看天,一會看看地,一會又伸手出去在屋簷底下接一接雨水,惡作劇一般吐口水襲擊飛到屋簷下避雨的鳥雀。
“這麼看來,這裡一年的鹽產,足以應付西征軍的需求,如果加上富順監的,汗庭的也無憂。”合上簿冊,忽必烈伸伸胳膊,揉揉眼睛,說道:“都說西川多鹽,果然不假。”
“正是,殿下,我們這邊的鹽產,不但可以供整個川峽四路自給自足,還能販賣到江南江北,為國家獲取利益。”監丞耳朵尖,趕緊答道:“而且質量上乘,北面的青鹽和南面的海鹽,都不及我們的口感味道,許多鹽井都有百年曆史,悠久綿長。”
“那麼宋國丟了這裡,豈不損失大了?”忽必烈想了一下,大笑起來。
監丞媚笑:“是、是,損失很大啊。”
姚樞也在笑,邊笑邊上說道:“把這些收集回去,面見大汗時詳細的述說,言明其中利害,大汗可能會重視起來,重新審視經營這邊的方略。”
“光是鹽利,大汗可能還不會改變想法。”忽必烈搖搖頭:“青鹽的好處我們也給他說過,效果怎樣呢?還不是不屑一顧,大汗的想法,已經固化了,老想著搶掠即可,沒有靜下心來坐天下的全盤打算。”
他站起來,走到窗邊,窗戶開著,綿綿細雨飄到他的臉上,涼絲絲的很愜意。
“搶掠誠然可以給我們帶來財富和奴隸,我明白,我們草原上一直信奉刀和血,我們的馬能去到的地方、我們的刀能揮到的地方,都是我們的,土地、財富、女人跟奴隸,都能用最簡單的方式得到,那為什麼還要費心費力的自己生產呢?一旦有一天打了敗仗,這些豈不是又要被別人搶去?”
忽必烈轉過身來,看著姚樞,一手撫胸一手背後,道:“但是漢人有句話,先生教我的,叫做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深有同感。”
“漢時陸賈勸漢高祖,言說馬上打天下不能馬上坐天下,更是至理之言。光靠搶掠,總有物竭之日,把天下人都搶光了,殺光了,我們又怎麼辦呢?該搶自己人了嗎?”
姚樞點頭,贊同道:“是這個道理。”
“所以啊,大汗的想法,自然是錯誤的,但要改變他,很難,起碼現在很難。”忽必烈搖搖頭,走來走去:“搶回去的物資堆成了山,搶回去的奴隸隊伍一直從利州延綿到汗庭,這時候去跟他們講道理,誰聽得進去?”
他停在姚樞跟前,無奈的拍拍如山的簿冊,道:“不過不管怎樣,把這些帶回去,總是有用的。”
姚樞起身,拱拱手,淡然的道:“殿下說的是,總有那一天的。”
監丞候在一邊,聽著兩人的對話,眼皮沒來由的猛跳幾下。
怎麼著?蒙古人不打算走了?
這問題當然不可能問出來,他只能垂著頭,把它藏在心裡。
外面的雨地裡,急急的進來一人,站在門外張望一下,向守在門口的兀良哈臺說了幾句。
兀良哈臺聽了,不耐煩的咧咧嘴,也說了兩句,打發來人走了。
忽必烈注意到了,看著門口發問:“什麼事?”
兀良哈臺回頭,答應道:“小事,城門守衛說有一個漢軍千人隊過來了,認牌上是印的漢軍千戶鄭鼎的名謂,想要進城避雨駐紮,我讓他們自己安排即可,無須驚動殿下。”
“鄭鼎?”忽必烈側頭想了想,道:“此人好像跟著卓爾馬罕在東邊作戰,過來這裡做什麼?”
“不知道。”兀良哈臺道:“報信的沒說。”
“會不會時聽說殿下困在這邊,過來護衛的。”姚樞猜測:“畢竟東邊軍力雄厚,少一個千人隊無所謂。”
忽必烈沉吟一下,覺得既然有認牌在,來人的身份應該沒有問題,整個四川都是個戰場,大蒙古國的兵馬散於四方,過來一隊人並不出奇。
這件事並不算大,跟忽必烈正在思索的事情比起來,實在無足輕重,說一句也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