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漢州兵匆匆的從密林中鑽出來,抹抹臉上的汗水,瞪大眼睛辨別了一下方位,認準一個方向,又鑽進了林子。
等他再度從林子出來進入一個林間空地時,王夔正端著一個水囊,愁眉不展的蹲在地上擺石頭。
他身邊圍著幾個人,都是軍中軍官,跟他一樣把憂愁寫在臉上,地上石頭東一塊西一塊,代表各處城池,但代表漢州兵自己的那塊石頭,就在其間挪來挪去,無處擺放,他們自己身處何方,卻是不知道了。
所以當汗流浹背的探子出現的時候,幾人都把頭抬了起來,目露希冀。
“怎樣?找到路了嗎?”王夔的大鬍子上全是灰塵,面容也很憔悴,顯然這兩天過得很不好:“有沒有尋見嚮導?”
探子搖搖頭,愧疚的道:“小人無能,過去全是深山老林,林木深深,找不到出路,有個村子在山頭那邊,但山民全跑了,一個人也找不著。”
有軍官嘆息一聲:“大概是遠遠的見我們過來,怕被抓丁,遠遁而去了。”
探子舔舔嘴皮,看看眾人,緊張的又道:“大人,還有一事,很是危急。”
王夔臉上的憂色又多了一分,聞言吐出一個字:“講!”
“走過這座山,有一條河,切斷了去路,河對面山嶺重重,不知是哪裡。”探子道:“河水很寬,小人用石頭和樹枝測了測,水很深,徒步涉水無法過去,上下游數里內都沒有橋樑渡口,無法繞行。”
“什麼?!”
這個訊息頓時驚呆了眾人,連王夔都瞪圓了眼睛。
大河擋道,無船無橋,後面追兵正急,這是要走上絕路啊!
“怎麼會有一條河呢?”有人急眼了,如何是好。
“掉頭回去!”王夔果斷道,站了起來:“另找一條路。”
“不可!大人,蒙古軍就在四五里開外,掉頭回去正好跟他們碰個臉對臉,不能回頭!”立刻有人提醒他。
“那該怎麼辦?”
“不如就地設陣,跟北虜拼了!”悲壯絕望的情緒裡,有人憤然的說出了決然的話。
眾人都沉默起來,連說這話的人,也在出口之後低下了頭。
後面是蒙古大隊,真要跟他們拼個魚死網破?
誰也不想死,難道真的到了那一步了?
空中燦爛的陽光在今天也變得慘淡,厚厚的雲從遠處飄過來,在人們的頭頂布了密密的一層,宛如白色的棉絮,令天色顯得有些昏暗,空氣中醞釀著一場雨,氣氛有些讓喘不過氣,正如此刻漢州兵心頭的情緒,壓抑而沉悶。
事情怎麼到了這一步啊。
王夔有些無奈,漢州城頭喋血的往事還歷歷在目,今日又入絕地。沒想到出來當幫手的,卻忙沒幫上,把自己搭了進去。
罷了罷了,當兵打仗,總有這一天。
他仰頭看著天,吐出一口氣,再看向眾人時,已然堅毅決絕。
“那條河距此地多遠?”他問道。
探子立馬道:“就在數里開外,轉出這片林子出山就是。”
“你帶兩百人先過去,砍樹伐木,以最快的速度,打造出一批木筏來,不求堅固,只要能用一次就行。”王夔指著一員副將道:“要的是快,求快!”
副將明白過來,抱拳應諾,轉身點齊人頭就先走了。
“剩下的人,跟我去那座山頭。”王夔指著不遠處的一座小山道,小山是一座石頭山,不大高,近五十丈而已,但巧在石山直上直下,除了正面有一個緩坡之外,都是峭壁,不易攀爬,山上除了石頭縫裡長著一些低矮的樹木外,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
“把蒙古人吸引過去,給他們扎筏子的時間!”王夔整理著身上的甲冑,拿起擱在地上的刀:“要拼命了,不然沒活路!”
眾人一齊站起來,殺氣騰騰,死不可怕,怕的是必死的絕境,只要有一線生機,這些從漢州孤城中活下來的人就會爆發出無窮的力量。
密林中兵分兩路,一路繼續往前,奔向前面的大河河畔。另一路則在王夔的帶領下,上了石頭山。
幾百人上去,把石山站得滿滿的,不過三面臨崖一面緩坡的地形倒是易守難攻的絕好所在,緩坡不過兩三丈寬,紮下大盾槍陣誰也上不來。
“把樹都砍了,做些簡易的拒馬,搬點石頭粗木上來,充作礌石滾木。”王夔有條不紊的指揮著,按照守城的規制一一吩咐,下面的兵丁軍官也是熟門熟路了,漢州城能守那麼久,不是沒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