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的秋夜,來得要早一些,晚飯後沒有多久,天已黑盡,今夜沒有星星,月亮也在厚厚的雲層後欲露還羞,茫茫的蒼穹似一隻巨大的鍋,牢牢的罩在起伏的山嶺間,將一切都掩飾在如墨般的黑暗裡,除了村裡偶爾一兩扇窗戶間透出的豆油燈火,再無別的光線。
夜如此的深沉,彷彿連蟲子都倦了,蜷縮在草叢底下,發出低吟般的鳴叫,萬籟俱靜,似水流轉。
長孫弘悄悄的起身,輕手輕腳的開啟門,站在院中側耳細聽,聽到母親張氏微微的鼾聲響起,方才揹著一個褡褳,無聲的溜了出去。
外面漆黑一片,不打燈籠火把根本無法行走,好在長孫弘道路熟悉,在小小的李家村裡閉著眼睛都能橫著走,無須光源,摸黑一路潛行,來到狗子家的院子外面。
低矮的院牆只防君子,長孫弘跳一跳就進去了,來到東側的屋子窗根底下,弄明白一家人都睡下之後,學了兩聲蟈蟈叫。
片刻之後,那扇窗揭開了一條縫,露出狗子那張孤疑的臉。長孫弘一把拉住他的肩,將他從窗子裡扯了出來,幸好熟悉他的狗子聞著氣味就知道是長孫弘來了,才沒有用拳頭敲破他的腦袋。
“你……”狗子嘴裡剛吐出一個字,長孫弘就捂住了他的嘴,黑暗里拉住他的手,翻出了狗子家的圍牆。
到了村道上,四下裡無人,連狗都睡著了,長孫弘才停下來,簡單的說了一句:“有事,跟我上山。”
神神秘秘的態度並沒有讓狗子吃多大的驚,經歷了長孫弘開竅後一些事情的他已經對這個比自己小一點點的少年格外服氣,坐地生財、發明創造、幫自己家裡解決問題等等事宜,讓狗子明白,就算今晚上長孫弘說要趁月亮沒出來搭個梯子上天去把它摘下來也不奇怪。
於是沒有二話,狗子跟在長孫弘屁股後面,摸著黑向村口走去。
村口點著幾隻火把,燈火透亮,幾個守夜的土兵和村裡的丁壯百無聊賴的守著路口或坐或站在聊天,這些窮漢嘴裡也沒什麼好聊的,說來說去不過是些葷笑話,談論哪裡的寡婦出了牆,誰家的小娘子看上了誰家的少年郎之類的,嘻嘻哈哈鬆鬆垮垮,聊得津津有味。
長孫弘不敢驚動他們,帶著狗子繞了開去,從另外一邊出了村子,沿著白天的山道向練武的林子爬去,由於不敢打火把,山道陡峭,還摔了幾個跟頭。
艱難的到了地方,進了空地,四周都是茂密的樹林,不用擔心山下有人發現這裡的動靜,臉上被摔紅了一塊的長孫弘才敢從褡褳裡摸出火摺子來,吹亮了火頭,點燃了一塊松樹枝條。
有了溫暖的光,一切彷彿都安全起來,兩人吐了一口氣,狗子憋了一路的心才急切的開始爆發:“二郎,深更半夜,你把我拉到這裡來做什麼?”
“哪裡深更半夜,不過才九點鐘左右,睡這麼早,不如出來幫我的忙。”長孫弘道:“來,跟我進來,記著,看到什麼都別慌。”
狗子笑了,論膽子他可不比長孫弘小,隨著他一起進了洞,松枝的油脂在“噼裡啪啦”的燃燒,黃色的光將洞內照得雪亮,嘴裡說道:“這洞裡能有什麼?莫非你打著了野豬?那傢伙……啊!!!”
狗子發出了一聲驚叫,宛如見著了黑夜裡老人常常用來嚇唬孩子的夜梟,伸著一隻手顫顫驚驚,看著洞內深處草墊子上昏迷的少女巍然變色:“二郎!你終於幹了打劫的事情!?”
對長孫弘給他的錢,狗子雖然受了,心底卻一直有著不便說出口的疑問,做碾米機的兩百文哪裡來的?來路不明啊,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身懷“鉅款”,由不得狗子不亂猜。
“打你個頭啊!”長孫弘瞪眼:“你見過我們這般身手的去打劫嗎?不被人打劫就不錯了!”
狗子半信半疑,眯著眼睛看看長孫弘,又瞧瞧少女,面色不善疑惑未去,不服道:“那……她是誰?”
“我也不知道,今天白天在這洞裡撿的。”長孫弘搖搖頭,蹲下身子,從褡褳裡往外拿東西:“這人受了重傷,我們不救救她,她就死定了。”
狗子“哦”了一聲,蹲了下來,打量著昏迷的少女,先是咂舌道:“這人都成紫色了,是中毒了嗎?好霸道的毒啊?”
接著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又訝然道:“她穿的黑色衣服啊,這衣服我知道,聽說書先生講,這是夜行服啊,江湖俠客才穿的,她是誰啊?”
“跟你說了,我也不知道。”長孫弘皺著眉頭,把一隻裝了水的瓦罐拿出來,用一根布巾粘了涼水,敷到少女的額頭上,入手只覺依舊滾燙,高燒未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