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下來,長孫豪扛著鋤頭回到家裡的時候,長孫進和長孫弘已經回來了,長孫進在院裡劈柴,長孫弘在屋裡寫字,張氏比自己的丈夫要早一些到家,她在河邊洗了衣服,順便摘了一些野菜,此刻正在灶房裡忙碌。
放好農具,一身疲憊的長孫豪在院裡舀水洗了手腳,跟長孫進閒聊了兩句,張氏就開飯了。
農家的晚餐,就在灶房裡解決,四個人圍著一張灶臺邊的桌子吃飯,按照禮制,張氏本不能與男人們同食,應該自己端個碗去門檻上吃或者等男人們吃完了才能上桌,不過長孫家祖上是羌人,沒那麼多規矩,大家一起吃方顯得親熱。
粗茶淡飯,簡單而溫馨,幾人坐在一起,說些村裡的事,談點氣節農時,偶爾講些含著鄉土氣的笑話,雖沒有高門大戶的氣派,卻有窮人家自有的安逸,就連簡陋的菜餚糙米,也格外的怡口。
“二郎,爹剛才回來的路上,碰到周夫子了,他誇你呢。”長孫豪心情很好的舉著筷子,筷子上還沾著一顆米:“他說你今天的功課極好,極好,只要繼續認真讀書,日後一定會有出息的。”
他爽朗的笑著,用嘴把筷子上粘的那顆米吞下,樂哈哈的情緒隨著他的笑聲在小小的灶房裡迴盪。
張氏滿足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充滿喜悅的眼神透著自豪的神色,她沒有說話,只是又往長孫弘的碗裡夾了一筷子菜。
而長孫進則鼓著塞滿飯粒的嘴巴,朝長孫弘眨眨眼,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不料嘴巴一咧,米粒就漏了幾顆出來,慌得他急忙閉嘴,用手指頭去粘那幾顆落在地上的飯粒。
長孫弘抬起頭,朝自己的爹謙遜的道:“夫子過獎了,其實是很普通的功課,孩兒不過做得認真些罷了。”
“極好、極好!”長孫豪繼續笑著道,開心而愉悅:“夫子說的一定沒有錯,二郎啊,你看看,才學沒多久,夫子就如此看重你,長此以往,必有所成的,你要多多努力,別讓夫子失望!”
長孫弘垂首乖巧的答應著“是”,嘴裡卻拼命的在刨飯,下午跟著長孫進出去,練了許久的馬步,累得都快虛脫了,得趕緊補充能量。
這一晚上,一直到熄燈睡覺,長孫豪都處在一種亢奮的狀態中,他的笑顏就沒消停過,彷彿夫子的一句誇獎,比什麼都要強。
上床之後,跟長孫進睡一個屋的長孫弘又試探性的提出,明早起床,可不可以先別去扎馬步,而是讓他自己去跑步鍛鍊,畢竟,沒有好的體能基礎,直接上招式沒有好處。
長孫進同意了,他有點意外,靠跑步鍛鍊體能並非練武的法門,這法子長孫弘是怎麼知道的?他琢磨了一下,心道難道是夫子教的?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長孫豪兄弟依舊出門了,他們的事情很多,田裡有莊稼要照顧,家裡的柴火也要靠壯勞力上山去砍伐,更要緊的,是藏在地下的那些鹽巴,必須要儘快的銷出去,一起販鹽的村裡人指望著分錢呢。
男人出去做事了,張氏也沒有閒著,一大堆的雜事正等著她忙活,當地裡農忙時,她也得下地去幹活。
每天早上,她的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挑著兩隻木桶去村裡祠堂旁的那口井邊去挑水,在這個沒有自來水的時代,人畜飲水都得靠每天人力挑運的,當然了,富貴人家家裡就有井,那是另一回事。
不過,當她走出灶房,準備去拿水桶的時候,卻看到兒子已經穿戴利落,正把扁擔放在肩上,要出門了。
“二郎,怎麼起的這麼早?”張氏吃了一驚,趕忙攔住:“挑水娘來,你快去吃飯吧。”
“娘,沒關係,我來吧。”十二歲的長孫弘個子比張氏還要高,只是人瘦體弱,看上去有點像根竹竿:“力氣活我來,您去忙其他的吧。”
張氏心痛的看著兒子,執意不許,昨晚上長孫豪的言語和情緒,已經感染了她,在她心裡,兒子已經卯定了是讀書的種子,讀書人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怎麼能幹粗活?
長孫弘哪裡能讓她攔著,勸了兩句,抽空子挑起水桶就跑,張氏哪裡攆得上?只能擔心的一個勁的叫慢點、慢點。
長孫弘挑著水桶,在一抹魚肚白剛灑滿李家村的村道上疾跑,村道平坦,無數人腳板壓實了的泥巴路,跑起來格外輕鬆,只是腳上的草鞋不大得勁,不過也無所謂了。
繞著村子挑著桶跑上一圈,長孫弘就已經氣喘吁吁了,汗水瀑布般的流下,身上的麻衣像從水裡撈出來一般透溼,村裡的人早起的看到,都奇怪的問他在幹嘛。
長孫弘笑笑,說挑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