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禹居然信心十足的去跟一幫學子拼文筆,太過聳人聽聞。
宗勝仙湊過腦袋來,在陳瑩耳邊悄悄的道:“二郎今天怎麼了?膽子這麼大,你給他寫了草稿?”
陳瑩搖搖頭,知道宗師道關心弟弟學業,但不知道他會在酒席上弄這一出,哪裡會提前寫好草稿給陳禹帶著。
看來等下弟弟要出糗了,陳瑩暗歎一聲,陳家也是一方知州,在這裡太過丟臉,終究是不好的,她心裡已經在醞釀,遣詞酌句,準備等下弟弟寫出一篇前言不壓後韻的詞作之後,自己去彌補一下,救回場子。
宗師道發了話,宗勝仙自然不敢攔著,同樣唯有焦急忐忑的看著坐在一眾年輕人當中揮舞毛筆的陳禹,替他捏把汗。
而桌子另一端,等待稿子遞上來的空隙裡,宗師道與周朗在說著話兒,宗師道喝口茶,道:“周先生辭仕多年,士林中久不聞大名,為何今日到此,求在學院中某一個訓導職位?宗某百思不得其解啊,須知先生大才,就算當個院長也綽綽有餘,訓導之職,太過……”
聽他沉吟,不說出後面的話,周朗心知他想說什麼,淡然一笑,道:“知州大人過獎,周朗垂垂老朽,哪裡當得院長重任,今日相求,不過是想到書院中,繼續教導一個不成才的學生。”
“哦?”宗師道好奇起來,追問:“哪裡的神童學生,能讓先生屈尊縣學?是合州人氏嗎?”
周朗摸摸下顎的白鬍子,想一想才說道:“正是本縣人,要說神童,此子當不起,要說愚鈍,卻挺適合,箇中緣故,一言難盡。”
宗師道聽他這麼一說,越發的好奇起來,又是自己下轄的人,正想再問,卻聽那邊眾人喝彩起來,抬頭一看,原來香已燃盡,一疊手稿收了上來。
“來來來,諸位都來傳閱,一起品鑑。”宗師道端坐椅中,笑著把手稿遞給周夫子及幾個州中大員,這些人起碼都是舉人,有資格評論。
“誰也不許偏袒,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以文會友,方顯雅士本色。”有官員笑道,接過手稿去。
“這裡不錯,諸位請聽:白雲紅樹繪清秋。這句不錯!”
“這邊也有,棲鴉流水點秋光,此間蕭瑟樹幾行。壓題很好,非常難得。”
很快的,幾首不錯的詞作被點了出來,眾人傳閱,讚歎有加,作詞的人顧盼生姿,得意洋洋又假裝謙虛,不住的起身拱手,表示自己低調。
宗師道和周夫子坐在上首,看著傳閱的稿子,不住點頭,合州文風鼎盛,當年周敦頤設立書院在這邊奠定了習文的基礎,這幾十年來,出過不少舉人進士,雖沒有格外出頭的人物,卻在偏於一隅的蜀中獨佔鰲頭。
來的這些學子,大部分作品都還能入眼,雖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佳作,但也不錯,拿去外面,也能應付場景,宗師道一篇篇的看去,一邊點著頭,一邊隨手遞給旁人。
直到他拿到一張稿紙為止。
“嗯?這是……錦堂春?”宗師道掂著一張稿子,草草一看,眉毛就難得的動了動,有些出人意料的站起身來,高聲道:“諸位稍安勿躁,且聽這首。”
眾人向他看去,能讓上過殿試的宗師道這般反應的,想必是今晚翹楚了。
宗師道微微吸口氣,一手按桌一手拿紙,雙目凝視,朗聲讀來。
“簾際一痕輕綠,牆陰幾簇低花,夜來微雨西風軟,無力任欹斜。”
“彷彿個人睡起,暈紅不著鉛華,天寒翠袖添悽楚,愁近欲棲鴉。”
他聲音高亢,讀起來抑揚頓挫,即使站在院子裡也能聽得清清楚楚,滿廳的人靜了下來,頓時無人說話。
跟這首詞比起來,剛才的那些彷彿巨人面前的常人,矮了一大截。
初通文墨的人都聽得出,這首詞絕對可以拿到江南一帶的文會上當作壓軸之作。剛剛還左顧右盼的幾個被誇獎的人,立刻的縮了回去。
有人低聲附和著吟誦,有人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更多的人在與旁邊的人悄悄議論,大點其頭。
於是有人高聲道:“大人,這是哪位俊傑的作品啊?”
宗師道表情古怪起來,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再次看看稿紙上的落款,然後抬頭,猶豫中帶著欣慰的宣佈:“這是陳禹所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