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進看看天邊微微露出一絲魚肚白的晨光,心頭估量了一下,對長孫弘道:“已經過了寅時,你再睡一會,等一個時辰後,我們就要上路了。”
長孫弘點點頭,老實說,頭現在還在昏沉著,四肢無力,如果按照前幾日那種趕路方式,這副身軀就算是躺在擔架上,上上下下爬坡上坎的抖動也很難受,必須要養足精神。
不過剛要躺下,他想起了一個問題,於是出言問道:“二叔,我們這是要去哪裡換鹽啊?”
長孫進把倚在一邊的朴刀拿過來,用衣袖仔細的擦拭刀鋒,那神情那動作,比撫摩女人的肚皮還要仔細,聽二郎發問,他有些奇怪:“你爹沒給你說嗎?我們這一帶方圓數百里,只有富順監才產鹽,我們就是往富順監去。”
長孫弘“哦”了一聲,腦海裡也記起來了,保正老爹的確說過,不過湧進腦子的記憶太多,一時想不起來了。
復又躺下,面向長孫進,看著他一絲不苟的擦亮刀鋒,又在一塊粗糙的石頭上用力磨了一陣,一把尋常百姓用來砍柴割肉的短柄朴刀,被他打磨成了雪亮鋒利的利器,如果接上長柄,那就是一件厲害的戰兵兇器了。
對於歷史,李弘頗有了解,他知道,宋朝禁民間百兵,唯有朴刀難禁,因為朴刀使用太廣泛了,老百姓生活根本離不開,朝廷無法禁絕,乾脆就放了個口子,不準裝長柄,只能裝短柄。
不過這種禁令聊勝於無,朴刀裝個短柄換個長柄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兒,隨便一根杆棒擰上螺紋口就能裝上刀刃,故而朴刀一物,在宋朝朝野內外、江湖上下,算是一等一的普及之物,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那麼一把,一來民用,二來防盜。
打磨了刀子,長孫進站了起來,走到一塊空地上,長孫弘本來已經閉上了眼睛打盹,聽聲音見他走開,好奇心起,又睜大了眼珠子看了起來。
只見長孫進將麻衣腰間的布帶子緊了緊,立了個架勢,單手握刀,長長的刀鋒垂於地面,雙腳不丁不八一前一後,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肅容靜立。
夏夜的風,在山間輕輕吹起,於天色將明未明的一刻,吹落了樹梢間的一片葉子。
葉子隨風而下,飄飄蕩蕩,在長孫進面前悠然飛舞,當葉子落到長孫進眼前的一刻,一道刀光乍起。
宛如驚鴻破開了黑暗,長孫弘只覺眼前突然閃現了一團光,光芒如同無數鋒芒組成的月亮,在林間空地上舞蹈般的跳動,那一瞬間,他真正見識了什麼叫人刀一體,什麼叫做刀如人臂。
舞刀的長孫進,動作快得似電閃,刀光中的人影快得更似殘像,一刀劈出,還沒讓旁人看清刀的形狀,刀鋒已經轉向,划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整個人就像跳動的刀柄,隨著刀的方向四方舞動,眨眼間彷彿一個人化作了無數個,每個影子都在舞刀,刀鋒帶起勁風,卷在地面的泥土上,將一地的落葉亂吹,漫天飛舞。
長孫弘已經忘記了睡眠,瞪大了眼睛,竭力去捕捉進哥兒的動作,卻毫無作用,眼睛彷彿只能看到一團影子,在篝火的光照下放射著鋒芒寒光。
短短的一刻鐘轉瞬即過,長孫進的動作停了下來,收功換氣,閉上眼睛緩緩放鬆,他的臉上、脖項間,滿是汗水,胸前後背的衣服也盡被汗液溼透,溼漉漉的貼在身上。
“好刀法!”長孫弘從未見過這等武功,親眼目睹比前世在電影裡看到的還要令人震撼,那些欺世盜名的太極高手、自由搏擊選手在長孫進面前,連提鞋的都不配。
因為看得投入,他已經不知不覺的坐了起來,狗子走到他的身邊,羨慕的輕聲說道:“弘二郎,你二叔的功夫好俊!我如果能學上一招半式,就能進禁軍當軍官了。”
長孫弘還逗留在刀法帶來的驚訝中不能自拔,瞪眼張嘴的發呆,對狗子的話一隻耳進一隻耳出,理都不理。
狗子一邊看著吸納呼吸的長孫進,一邊因為得不到回應,而伸手捅了捅長孫弘,又道:“我讓你幫忙的事兒辦得怎麼樣了?”
長孫弘被他捅得一個激靈,茫然道:“什麼事?”
狗子怒道:“當然是讓你向你二叔說道說道,教我倆功夫的事,出門前我就跟你說了,你忘了?”
長孫弘眨巴眨巴眼睛,這才想起似乎真有這麼一回事。
打他記事開始的時候,他的家並不在蜀中,而是遠在興元府往北的秦鳳路天水軍,父親長孫豪和二叔長孫進都是邊軍軍人,家族也是當地世代軍戶,如果追根溯源,可以說到一百多年前的種家軍去,那個時候長孫家就開始在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