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摸不透的顧鴻影。
兩人之間沉默著,只餘雪落簌簌。許久之後,溫含芷笑了:“他是個很好的人,也是真的喜歡我,不然他不會來提親的。九王那樣被冤枉,他才剛剛做官,就能仗義執言,可見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嫁給他的話,我會有很好的歸宿,他也一定會好好待我,所以我是願意的。”她著,又笑起來,“哪怕他對我不好,我也願意,至少他是狀元,前途不可限量,如今流言甚囂塵上,若我與他定親,他必然會出更多的力。”
“那你自己呢?”顧柔嘉看著面前的好友,好像從來不曾認識過她。溫含芷一直是柔弱的,怯生生的模樣讓人一見就生出憐惜之意來。但現在她竟然能如此清楚的認清形勢,出這樣的話來,顧柔嘉只覺好像吃了一枚酸杏,連眼睛都酸透了。
“我自己?”溫含芷輕輕,冷得發青的臉上浮出無力的笑容,“嘉嘉,我昨夜想了很多,想到了你,想到了晏如姐姐。你和九王心心相印,能夠結為連理,這是你們的福氣,但是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福氣。活著本來就是一件辛苦的事,既然都是苦,苦我一個人,能換來我在乎的人不那樣苦,那就是值得的。”她著,笑容如往日一樣乖順,只是其中蘊藏著決絕,“嘉嘉,我其實好羨慕你,再難再苦,你和九王都是心心相印,會一直走下去的。”
她得很慢,那發苦的笑容一如顧貴妃,顧柔嘉只覺心中大慟:“哥哥他心裡是看重你的。”
“我知道,鴻哥哥一直都是看重我的。”溫含芷輕笑,望著廊外紛飛的白雪,口中撥出的白氣一點點的消散,“可是他看重我,和看重你沒有什麼兩樣。那年中秋他他願意娶我,我雖高興,但也知道那不過是安慰我的話。在他眼裡我就只是他的妹妹,僅此而已。”她轉頭,笑得如同春日奼紫嫣紅的花一樣,“咱們女孩子不比男人,所有的只有自己的身子罷了。既然我不能像你這樣有福氣,那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了,用一己之身去換我在乎的人平安喜樂,就像晏如姐姐一樣。”
恍若被一柄鐵錘砸在了頭頂,顧柔嘉耳邊嗡嗡直響,臉色煞白的看著溫含芷。往日她是那樣渴望阿芷能夠成長起來,不再那樣的逆來順受,可是現在,她寧願阿芷並沒有成長,也不願她踏上姐姐的老路。她猛然搖頭:“阿芷,你和姐姐不同,你還有機會。若真錯過了,那就是一輩子也無法轉圜了。”
後者端然微笑,上前來扶她:“你今日累了,我扶你回去休息。”
顧柔嘉腦子裡亂成了一團漿糊,怔怔的看著溫含芷,忽覺胸口一悶,當即吐了出來,溫含芷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忙不迭給她撫背,明月眼明手快的端了痰盒過來。顧柔嘉吐得頭昏眼花,幾個粗使婆子忙出來將她抬回屋中,溫含芷急得要命,拉住她的手,哭喪著臉,不住的叫著“嘉嘉”,生怕她出了什麼漏子。
蘸了青鹽漱口之後,顧柔嘉方才有氣無力的躺在軟榻上,溫含芷滿臉自責,在一旁坐立難安。那廂沈澈午飯才用了一半,聽得顧柔嘉又吐,一行人都趕了來。吃了半個蘋果,顧柔嘉方才止住胃中反酸,蜷縮著身子,撫著腹輕聲:“才你今日乖,又折騰母妃,仔細出來之後你父王揍你。”
她尚能這樣孩子氣的話,可見並沒有什麼大礙。顧鴻影嘆道:“方才還好好的,怎麼就又吐了?”此話一出,又覺不妥,索性再不言語。顧柔嘉望向了溫含芷,腦中無端就想到了前世,鄭軼和楊江籬成婚那日,那喜慶的顏色,好想要將夜幕都燒出一個大洞來;還有姐姐入宮前夕,好像被燭焰灼痛了一樣,哭了一宿,到鄰二,宮裡儀仗來的時候,還是笑得那樣美。
不是人人都能像她和沈澈一樣幸福,所以,更應該珍惜眼前人。
她自顧自的陷入了沉思之中,隱隱的聽見府上有沉悶的響聲傳來,那聲音遠遠的傳來,好似從際響起,待再次響起的時候,如空谷之中的明響,悶得好似要低入塵埃。
顧老爺眉頭蹙起,轉身往窗前去,駐足聽了好一陣子,才低呼道:“一共四聲,這聲音尚能傳進王府之中,莫非……”
顧柔嘉怔了怔:“什麼?”
面前的沈澈淡然如雪,骨節分明的手指將顧柔嘉微微散亂的碎髮掖到耳後,神情疏朗而冷漠:“雲板四聲,乃大喪之音。”
他話音甫一落下,就聽門外傳來旺兒的聲音,不知是不是因為隔了門和簾子,他的聲音聽來悶悶的,好似含著笑:“九王殿下,東宮傳來訊息,太子殿下薨了。”